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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列传·卷一百九十五 部分译文

  纪纲,临邑人。是个生员。燕王起兵经过他的县时,纪纲迎叩马前,请让他效力。王爷与他相互交谈,很喜欢他。纪纲善骑射,奸诈狡猾,善于探取他人意向。王爷非常喜欢他,授他为忠义卫千户。登上皇位后,又升他为锦衣卫指挥使,令他统领亲军,掌管诏狱。

  都御史陈瑛诛灭建文帝朝的忠臣数十族,亲属被杀的有数万人。纪纲探知皇上旨意,便广布校尉,每天刺探臣民的阴事。皇上全都交给纪纲处理,纪纲于是对这些人痛加诬陷和诋毁,皇上以为他忠诚,把他视为肺腑之亲,升他为都指挥佥事,仍执掌锦衣卫。纪纲用指挥庄敬、袁江,千户王谦、李春等人为羽翼,诬陷并逮捕浙江都察使周新,致他死命。皇上所恨的宦官和武臣,都交由纪纲判死罪,过后纪纲常将这些人带到家中,让他们洗沐好后饮食招待,并假装对他们说,见到皇上一定请求宽宥他们的罪过,等到把他们的金帛诱取将尽时,突然把他们押到市场诛杀。

  纪纲多次指使家人伪造诏书,传到各地盐场,勒取盐四百余万斤。回来时又称有诏令,夺用官船二十艘、牛车四百辆,载入他的私宅,不给报酬。他又陷害数十家大商,榨尽他们的资财才罢休。他还诈取交趾使者的珍奇。他夺占官民田宅。抄原晋王、吴王的家,他隐没的金银财宝无数。他得到藩王的冠服,穿戴好后置酒高坐,命优童奏乐,给他敬酒,欢呼万岁,僭用帝王所用的器物。他想买一位女道士为妾,都督薛禄先把她弄到了,后来纪纲在大内碰到薛禄,便打裂了他的头,使他几乎死去。他恨都指挥哑失帖木不给他让道,便诬陷他冒功领赏,将他打死。他阉割良家子弟数十人,充当左右侍候之人。皇上下诏选妃嫔,选试通过后,纪纲令她们暂时出宫,等到了年龄后再送入,而他却私自将最美的纳为妾。原吴中大富豪沈万三,洪武年间被抄没,但所漏的资财还很多。他的儿子沈文度匍伏拜见纪纲,进献黄金和龙角、龙文被、奇宝异锦,愿得做他的门下,岁时供奉。纪纲于是令他索求吴中漂亮女子。沈文度便挟着纪纲的权势,与他五五分赃。

  纪纲还多蓄养亡命之徒,制造刀甲弓弩以万计。端午节时,皇上去射柳,纪纲嘱咐镇抚使庞瑛说:“我故意射不中,你去折下柳枝。鼓噪说中了,试试众人的心意如何。”庞瑛照他的话去做了,竟没有人敢纠正。纪刚高兴地说“:已没有什么能难住我了。”遂图谋不轨。十四年(1416)七月,仇恨纪纲的某个官员揭发了他的罪状,皇上命给事中、御史在朝廷上弹劾纪纲,交都察院审理,查出他确有这些罪状。即日将纪纲押到市场肢解。他的家属不分老少全部遣去戍边,并开列他的罪状颁示天下。他的党羽庄敬、袁江、王谦、李春、庞瑛等人,或诛或遣不等。

  门达,丰润人。承袭父职为锦衣卫百户。他个性机警沉鸷。正统末年,他进升为千户,审理镇抚司刑狱。后来,他升任指挥佥事,因受牵连被撤职。景泰七年(1456)他得复官,佐理锦衣卫事务兼镇抚司刑狱。天顺改元后,他以参与“夺门”之功,进升为指挥同知。不久进升指挥使,专任理刑官。千户谢通是浙江人,辅佐门达处理镇抚司事务,他用法宽仁,门达很倚信他。这时期重案多得平反,有罪的人以被下到禁狱为幸,朝中士大夫一致称赞门达贤明。但这时期英宗顾虑外臣结党营私,所以想知道外面的事,倚仗锦衣卫官校为耳目,由此逯杲大受宠幸,门达反被他利用。

  逯杲是安平人,他以锦衣卫校尉成为门达和指挥刘敬的心腹,随从“夺门”。皇上大治奸党时,逯杲绑住锦衣卫百户杨瑛,说他是张永的亲属,他还在朝廷上抓住刘勤,上奏说他诽谤皇上,结果这两人都被诛杀。逯杲得杨善的推荐,被授予锦衣卫百户,后以捕妖贼之功,进升为副千户。又得曹吉祥的推荐,升为指挥佥事。皇上因逯杲倔强勇猛,很重用他,逯杲于是刺取群臣的细小过失来迎合皇上的旨意。英国公张懋、太平侯张瑾、外戚会昌侯孙继宗兄弟都侵夺官田,逯杲上奏弹劾,迫使他们还田于官。张懋等人都服罪,这才罢休。石亨仗着受皇上宠爱而不法,皇上渐渐厌恶了他,逯杲即刺探石亨的阴事。石亨的侄子石彪有罪入狱,逯杲受命赴大同押解他的党羽都指挥朱谅等七十六人。逯杲趁机揭发石彪的弟弟石庆别的罪行,牵连到的人都被判罪,逯杲升为指挥同知。第二年他又上奏石亨怨望不满,心怀不轨,石亨被下狱而死。有诏书说全部革去“夺门”之功,门达、逯杲说:“臣等都是特恩,并非是因石亨之故得以起用。”皇上颁优诏让他们留任,而因逯杲揭发石亨的奸状,更加倚重他。

  逯杲势力进一步膨胀,已出于门达之上。他上奏要派校尉四处刺探,文武大吏、富家高门多向他进献妓乐货财,以求获免,连亲藩郡王也不例外。没有送来贿赂的人逯杲就抓住交给门达,严刑逼供成狱。天下朝觐官员大半遭到谴责,一人被逮捕,数个大家立即破产。四方一些奸民诈称是校尉,乘坐驿车纵横不法,无所顾忌。彭城伯张瑾借葬妻称病不上朝,而与诸公侯在家中饮酒。逯杲上奏弹劾,张瑾几乎获重罪。逯杲所派的校尉诬陷宁府弋阳王朱奠监母子乱伦,皇上派官前往调查,事已查清,靖王朱奠培等人也说此事没有证据。皇上怒责逯杲,逯杲却坚持自己的意见,结果皇上竟将朱奠监母子赐死。正抬尸出来时,天降雷雨,平地水深数尺,人们都认为冤枉。指挥使李斌曾陷害杀死弘农卫千户陈安,被陈安家人投诉,皇上交由巡按御史邢宥复审,石亨嘱咐邢宥减轻李斌的罪行。至此有个校尉说“:李斌一向藏有妖书,说他的弟弟李健应当有大位,想暗中勾结外番为石亨报仇。”逯杲将此事上报,将李斌投进锦衣卫监狱,门达判李斌犯了谋反之罪。皇上两次命廷臣会审,他们都怕逯杲而不敢平反。李斌兄弟被处以极刑,牵连而死的有二十八人。

  逯杲本由石亨、曹吉祥得以进用,他先攻击石亨致死,又上奏曹吉祥和其侄子曹钦的阴事,曹吉祥、曹钦非常恨他。五年(1461)七月,曹钦造反,冲进逯杲家中杀了他,取下他的首级而去。事态平息后,赠逯杲为指挥使,给他的儿子指挥佥事的俸禄。

  当时门达已执掌锦衣卫事务,仍兼理刑官。逯杲被杀后,门达以守卫之功,进升为都指挥佥事。当初,逯杲在门达左右供事,到他得志时便非常放肆。门达很愤怒,极力将他逐出。逯杲不久复官,便想排挤门达,门达惴惴不安,不敢妄为。逯杲死后,门达势力便发展了起来。他想仿逯杲之所为,进一步广布旗校于四方。由此告发的人日多,中外官民重足而立,皇上更以为门达能干。

  外戚都指挥孙绍宗和军士六十七人冒讨伐曹钦之功,门达揭发此事。孙绍宗被斥责,其他的都被下狱。盗贼偷窃户部山西司的库金,巡城御史徐茂弹劾郎中赵昌、主事王王圭、徐源疏于防范。门达治理此事,把他们都投进监狱,贬了官。门达因囚犯多而狱舍少,无法容纳,便请在城西的武邑库空地增建牢房,他的报告被批准了。御史樊英、主事郑英犯贪污罪,给事中赵忠等人不以实报。门达弹劾他徇私情,赵忠也被下狱贬官。给事中程万里等五人值班守登闻鼓,有个军士的妻子来诉冤,正值斋戒,程万里等人不为她上奏。门达弹劾这些人蒙蔽皇上,诏令交由门达处理。过后,门达又弹劾南京户部侍郎马谅、左都御史石璞、掌南京府忻城伯赵荣、都督同知范雄、张斌年老昏聩,使他们都被罢免。裕州百姓上奏知州秦永昌穿黄衣阅兵。皇上大怒,命门达派官调查,抄没其财产,并诛杀秦永昌,榜示天下。他还逮捕布政使侯臣、按察使吴中以下以及前后巡按御史吴琬等四人入狱,侯臣等人被罚俸,吴琬等人被贬为县丞。御史李蕃按察宣府,有人告发李蕃擅自鞭打军职人员,用军容迎送。御史杨..按察辽东,韩琪按察山西,校尉说他们妄作威福。这些人都交由门达处理,李蕃、韩琪被戴枷锁而死。陕西督储参政娄良、湖广参议李孟芳、陕西按察使钱博、福建佥事包瑛、陕西佥事李观、四川巡按田斌、云南巡按张祚、清军御史程万钟和刑部郎中冯维、孙琼、员外郎贝钿、给事中黄甄,都被校尉所告发而下狱。包瑛守官清白,不胜愤怒,自缢而死,其他人多被遣戍。湖广生员马云犯罪被废黜,他诈称锦衣卫锦抚,奉命葬亲,布政使孙毓等八人都送来财物助祭。事情被发觉之后,法司请逮捕审问,但终不加罪给马云。门达初时想行督责之术,他的同僚吕贵说:“武臣不易侵犯,曹钦的结局可以为鉴。只有文臣才易于裁决。”门达同意他的看法,所以文臣所受的祸害尤为酷烈。

  都指挥袁彬仗着皇上旧恩,不肯居门达之下。门达深恨他,他访知袁彬的妾父千户王钦骗人财物,便奏请将袁彬下狱,判自赎徒刑还职。有个叫赵安的,最初作为锦衣卫力士给袁彬办事,后被贬戍铁岭卫,被赦回后,改做府军前卫,因有罪被下到诏狱。门达判赵安改补府军是由于袁彬请托的缘故,于是再次逮捕袁彬,进行拷打,诬陷袁彬受石亨、曹钦的贿赂,用官家木材建私宅,向督工的宦官索要砖瓦,以及夺人子女为妾等罪名。军匠杨埙不平,击登闻鼓为袁彬诉冤,言语连及门达,诏令并交门达审理。当时,门达忌妒大学士李贤受宠,又多次规劝自己,便曾在皇上面前诬陷他,说李贤接受陆瑜的黄金,为他求取尚书一职。皇上怀疑了,有半年不下诏书。至此,门达拷打杨埙,教他引出李贤,杨埙即谎称“:这是李学士教我干的。”门达非常高兴,立即上奏皇上,请求法司在午门外会审杨埙。皇上派宦官裴当监视。门达想抓住李贤一起审讯,裴当说:“大臣不可辱!”门达这才罢了。到审讯时,杨埙说:“我不过是个小人物,怎能见到李学士?这都是门锦衣教我。”门达气色沮丧,话都说不出来,袁彬也历数门达纳贿的情状。法司害怕门达而不敢上报,结果仍判袁彬绞刑,输财赎死,杨埙论斩。皇上命袁彬赎完后调到南京锦衣卫,而禁锢杨埙。

  第二年,皇上病重,门达知道东宫局丞王纶必得掌权用事,便预先与他结纳。不久,宪宗即位,王纶败,门达被判调到贵州都匀卫,带俸差操。他将出发时,言官纷纷上疏弹劾他的罪行。皇上命将他逮捕治罪,判处斩刑,关进狱中,抄没他的资财数万。指挥张山因同谋杀人,也判了同样的罪行。他的儿子序班门升、侄子千户门清、女婿指挥杨观和他的党羽都指挥牛循等九人,都被遣戍或降职。后当审录,皇上命宽恕门达,发往广西南丹卫充军。死。

  李孜省,南昌人。他以布政司吏待选京职,因贪赃事发而藏匿不归。当时宪宗喜好方术,孜省于是学五雷法,厚结宦官梁芳、钱义,靠符..得以进用。

  成化十五年(1479),皇上特旨授他为太常寺丞。御史杨守随、给事中李俊等人弹劾孜省是脏吏,不宜掌管祭祀,于是改任他为上林苑监丞。孜省日益受宠,受赐金冠、法剑以及印章两枚,并许他密封奏请。孜省进一步献上淫邪的方术,与梁芳等人表里为奸,逐渐干预政事。十七年,他升任右通政,寄俸通政司,仍掌上林苑监事务。同官王日永轻视他,不以礼相待。孜省诬陷他,使他被降为太仆寺少卿。按惯例,寄俸官不得参预郊坛分献,皇上却特命准孜省这么做。廷臣鉴于王日永的遭遇,没有人敢上奏阻止。

  当初,皇上即位刚过一个月,即命宦官传圣旨,用工役人员任文思院副使。以后这种事相继不绝,一传旨姓名常达一百人,当时称之为传奉官,文武官员、僧人道士滥得恩泽的达数千人。邓常恩、赵玉芝、凌中、顾王工以及奸僧继晓之辈,都得尊显,与孜省相倚为奸,但他们的权力和受宠程度都在孜省之下。两年之后,孜省升为左通政。给事中王瑞、御史张稷等人纷纷弹劾他。于是将孜省贬官二等,任本司左参议,其他被贬被废的还有十二人。此举大概是特地为了堵住中朝人士的怨望情绪,而孜省的受宠实没有减低分毫。不久,孜省又升为左通政。

  二十一年(1485)正月,有星变,皇上要大臣提意见。九卿大臣、给事御史都极论传奉官之弊,首先就提到孜省和邓常恩等人。皇上颇有悟,贬孜省为上林苑监丞,令吏部抄送上五百余名冗滥官职。皇上只留下六十七人,其他全部斥罢,朝中内外都非常高兴。孜省因此非常恨廷臣,便陷害并逐出主事张吉、员外郎彭纲,而补以迎合皇上心意的左道官员。

  这一年十月,孜省再次就任左通政,更加作威作福。他陷害吏部尚书尹..及其儿子侍讲尹龙,使他们都得了罪。他又借扶鸾术说江西人赤心报国,于是退休的副都御史刘敷、礼部郎中黄景、南京兵部侍郎尹直、工部尚书李裕、礼部尚书谢一夔,都因此而得以进用。他也间或收取当时名望较高的人像学士杨守陈、倪岳,少詹事刘健,都御史余子俊、李敏等名臣,他都密封进行推荐。缙绅进退,多出于其口,执政大臣万安、刘吉、彭华从而也依附于他。通政边镛任佥都御史,李和任南京户部侍郎,都是他一人之力。受他排挤的江西巡抚闵皀、洗马罗瞡、兵部尚书马文升、顺天府丞杨守随,都遭皇上谴责,朝野侧目。

  吏部奏通政使出缺,皇上即命孜省任通政使,而右通政陈政以下五人,都递进一官。当时张文质正以尚书衔掌通政司事,通政司实际上没有缺通政使。后来,又升孜省为礼部右侍郎,仍掌通政司。

  邓常恩,临江人,通过宦官陈喜得以进用。赵玉芝,番禺人,通过宦官高谅得以进用。他们都懂得方术,累升为太常寺卿。赵玉芝遭母丧时,皇上特赐祭葬,大治坟茔,所用制度超过了其等级。

  顾王工、凌中不知是何许人。顾王工靠着扶鸾术,累升到太常寺少卿,他的母亲去世时皇上赐祭葬,还赠给诰命。按惯例,任四品官不到三年的不给赠诰命和赐祭,皇上特许给他了。吏部尚书尹..还请一并赠他父亲。不久,顾王工升为本寺卿,他的两个儿子顾经和顾纶,也官任太常寺少卿。凌中因擅长书写,供事于文华殿,没几年便升为太常寺卿。过了一个月,因谏官的议论,把他降为寺丞。孜省因星变被贬,邓常恩也被贬为本寺丞,而赵玉芝、顾王工、凌中任职如故。孜省恢复通政使之职后,邓常恩也恢复太常寺卿。

  有个叫李文昌的,所进的方术试验不灵,被杖打五十而斥还。岳州通判沈政以绘画技巧爬到太常寺少卿,请聚敛天下货财充于内府。皇上发怒了,把他投进监狱,杖打后贬到广西庆远府任通判。人们颇为快意。

  但当时群奸中外盘结,依附他们的士大夫日益增多。进士郭宗由一名刑部主事,靠篆刻技术得宦官引荐,升为尚宝司少卿,他每天与市井工技之人为伍,奔走于宫廷。兵科左给事中张善吉被贬官,用秘术向宦官高英求情,得到召见,便趁机自请恢复给事中官衔,士大夫舆论都认为羞耻。大学士万安也献上房中术来固宠。而那些杂流人物被加封为侍郎、通政、太常、太仆、尚宝的,不可胜数。

  宪宗驾崩后,孝宗即位,才开始采纳科道官员的建议,全部裁汰传奉官,贬谪孜省、邓常恩、赵玉芝、顾王工、凌中、顾经等人,遣去戍守边卫。又以宦官蒋琮的建议,逮捕孜省、常恩、玉芝等人,投进诏狱,以交结贴身宦官之罪判他们斩刑,妻儿流放到两千里之外。皇上下诏免其死罪,仍戍边。孜省不胜拷打,死于狱中。

  继晓,江夏僧人。宪宗时期,他以秘术通过梁芳得以进用,被授予僧录司左觉义。后升为右善世,被任命为通元翊教广善国师。他每天引诱皇上做佛事,在西市建大永昌寺,逼迁民居数百家,耗费国库钱财数十万。员外郎林俊请求斩梁芳、继晓以谢天下,几乎受到严厉责备。继晓担心灾祸及身,请求归家养母,并请求空名度牒五百份,皇上都听从了。

  皇上初即位时,即以道士孙道玉为真人。后来西番僧人扎巴坚参被封为万行庄严功德最胜智慧圆明能仁感应显国光教弘妙大悟法王西天至善金刚普济大智慧佛,他的徒弟扎实巴、锁南坚参、端竹也失都被封为国师,赐给诰命。他们的服食器用,都比拟于王者,出入乘坐棕舆,卫卒拿着金吾杖做前导,锦衣玉食者几乎有一千人。他们取荒冢中人骨的顶骨做念珠,骷髅做法碗。给事中魏元等人恳切劝谏,皇上不听。不久进封扎实巴为法王,班卓儿藏卜为国师,又封领占竹为万行清修真如自在广善普慧弘度妙应掌教翊国正觉大济法王西天圆智大慈悲佛,又封西天佛子扎失藏卜、扎失坚参、乳奴班丹、锁南坚参、法领占五人为法王,其他被授予西天佛子、大国师、国师、禅师的不可胜计。羽流(道士)被加以真人、高士之号的,也充积于京师。大国师以上赐给金印,真人赐给玉冠、玉带、玉王圭、银章。继晓尤其奸猾,盗弄威权,他所奏请的,皇上立即依从。成化二十一年(1485),有星变,言官极力论奏继晓之罪,皇上才将他勒令为民,但各番僧仍没有动及。

  孝宗初年,下诏令礼官讨论裁汰僧道官员。礼官说各寺从法王到禅师有四百三十七人,喇嘛僧人七百八十九人。华人做禅师以及善世、觉义等僧官的有一百二十人,道士从真人、高士到正一演法等道官有一百二十三人,请求将他们全部贬斥和黜退。有诏书将法王、佛子递降为国师、禅师、都纲,其余的全部落职为僧,遣还本土,追夺所赐的诰敕、印章和仪仗等法物;真人降为左正一,高士降为左演法,也追夺印章和各种玉器。僧录司只留下善世等九名,道录司留下正一等八名,其余全部废黜。而继晓因科臣林廷玉的意见,被逮捕治罪,押往市场处死,暴尸街头。

  江彬,宣府人。初任蔚州卫指挥佥事。正德六年(1511),畿内闹贼,京军不能制服,便调遣边兵。江彬以大同游击的身份隶属于总兵官张俊开赴畿内。经过蓟州时,他杀一家老小二十余人,将他们诬陷为贼,获得了奖赏。后来他与贼人在淮河上交战,被射中三箭,其中一箭正中门面,箭簇从耳朵中露出,江彬拔出再战。武宗听说后觉得他很壮勇。七年,贼人逐渐被平息,于是将边兵遣返大同、宣府。部队经过京师时,皇上犒劳将士,并将江彬和宣府守将许泰留下,不遣返驻地。江彬通过钱宁得到皇上召见。皇上见到他的箭痕,惊呼道:“江彬竟是如此壮健啊!”

  江彬狡黠凶狠,身材魁梧,高大有力,精于骑射。他在皇上面前谈兵,皇上很高兴,将他升为都指挥佥事,准他出入豹房,同吃同睡。他曾与皇上下棋,争胜不让,千户周骐叱骂他。江彬便陷害周骐,将他打死,左右的人因此都害怕他。江彬引导皇上微服出行,多次到教坊司;他又进献一百六十二间铺花地毯的帐幕,制作得跟离宫差不多,皇上每次出行都到那儿去住。

  钱宁见江彬青云直上,内心不平。一天,皇上捕老虎,叫钱宁,钱宁委缩不前。老虎已逼近皇上,江彬奔去扑击才得以解困。皇上开玩笑说“:我自己足以办了,还用得着你?”不过内心还是感激江彬而恨钱宁。钱宁后来陷害江彬,皇上不理会。江彬知道钱宁容不下自己,左右又都是钱宁的党羽,便想凭借边防兵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他于是向皇帝称赞边军远比京军骁勇强悍,请求互相调换进行操练。言官纷纷谏阻,大学士李东阳上疏称这样做有十大不便,皇上都不听。于是将辽东、宣府、大同、延绥四镇的军队调入京师称为外四家,纵横于都市。每次在内宫团练,间或进行摔跤游戏,皇上身穿戎服亲临现场,与江彬联骑而出,两人铠甲相错,几乎不可分辨。

  八年(1513)命许泰领敢勇营,江彬领神威营。改太平仓为镇国府,用来安置边防兵。在奋武营建西官厅。赐给江彬、许泰国姓。过了两年,江彬升为都督佥事。江彬推荐万全都指挥李琮、陕西都指挥神周有勇有谋,皇上都召他们到豹房侍奉,并赐给姓氏,认作义儿。拆毁积庆、鸣玉二坊的民居,建造皇店酒肆和义子府。四镇的军队,江彬都一并统领。皇上自领善于射击的阉官,组建为一营,号为中军。他们早晚策马驱驰,甲胄之光照耀宫苑,呼噪之声达于九门。皇上时常亲临阅兵,名为过锦。各营士卒都穿着黄衣罩上铠甲,许泰、李琮、神周等人戴着遮阳帽,帽上插着天鹅翎,尊贵的有三支,其次有两支。兵部尚书王琼被赐给一支翎,他自己非常高兴。

  江彬既然心里顾忌钱宁,便想引导皇上出宫巡车,以远离钱宁。他因此多次对皇上说宣府的乐工多是美妇人,而且在那里可以看到边境纠纷,瞬息之间可跑出千里之外,何必郁郁居在禁宫之中,被廷臣所控制。皇上表示认同。十二年(1517)八月,皇上急忙穿上便服前往昌平,到居庸关,被御史陈钦阻拦,这才返回。过了几天,他又趁晚上出去。先令太监谷大用取代陈钦,阻止追来劝谏的廷臣。皇上于是过了居庸关,来到宣府。江彬为皇上建镇国府,将豹房的珍玩美女全部运来,充实其中。江彬随从皇上,多次晚上闯入百姓家,索要妇女。皇上乐而忘返将那里称作家里,不久,皇上到阳和。迤北有五万骑兵入寇,王勋等将领全力抗战。到应州时,敌寇引兵退走,此战共斩首十六个,而官军也死了数百人,但却当作胜仗向京师奏捷。皇上自称为威武大将军朱寿,又自称镇国公,他所驻扎的地方称为军门。中外事情无论大小,都要先报告江彬然后才上奏皇上,有的甚至还滞留两三年。廷臣前后恳切劝谏,皇上都不理。

  十三年(1518)正月回京后,皇上还多次怀念宣府。江彬便又引导皇上前往,顺便到了大同。得知太皇太后逝世,才回京发丧。将要下葬时,皇上到昌平祭告各个皇陵,遂后便临幸黄花、密云。江彬等人抢掠几十车良家妇女,每天车载相随,有的竟死了。永平知府毛思义忤逆江彬,被下狱贬官,典膳李恭上疏请求皇上回京,并指责江彬的罪行。还没来得及上呈,就被江彬逮捕,死于诏狱之中。皇上驻扎在大喜峰口,下诏自称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统率六军,而命江彬为威武副将军。记应州功,封江彬为平虏伯,他的三个儿子为锦衣卫指挥;许泰为安边伯,李琮、神周为都督。还升赏内外官员九千五百五十余名,赏赐以亿万计。

  江彬又引导皇上从大同渡过黄河,到榆林,再到绥德,驾临总兵官戴钦的家,娶他的女儿。回来时,由西安经偏头关,到太原,大量征召歌妓,将晋府乐工杨腾的妻子刘氏娶了回来。江彬和其他皇上宠幸的人都把她当作母亲来侍奉,称她为刘娘娘。当初,延绥总兵官马昂被罢免,他有个妹妹善于唱歌,会骑射,还懂外国话,嫁给指挥毕春,已经怀孕了。马昂靠着江彬将她夺了回来,献给皇上,被召入豹房,大受宠爱。皇上传命升马昂为右都督,他的弟弟马炅、马日永并得赐蟒衣,阉官们都称他为舅舅。皇上还在太平仓赐给他府第。给事中、御史谏阻,皇上不理。皇上曾临幸马昂的家,召他的妾。马昂不答应,皇上大怒而去。马昂于是勾结太监张忠将他的妾杜氏进献给皇上,皇上便传命升马炅为都指挥,马日永为义真守备。马昂大喜过望,又进献四名美女作为谢恩。到这时,皇上又娶戴钦的女儿,这都是江彬所引导。

  十四年(1520)正月皇上从太原回到宣府,命江彬提督十二团营。皇上东西游幸,走了数千里地,跨战马,腰弓矢,涉险阻,冒风雪,随从的人大多病于途中,而他却毫无倦容。到回京后,他又想南幸。刑部主事汪金上疏陈述有九个理由不宜南幸,并且极力劝皇上不要酗酒,皇上不理。廷臣一百余人拜伏在宫门劝谏,江彬故意激怒皇上,将他们全部投进监狱,许多人被杖死。而江彬也心意沮丧,此议方得停息。

  正好宁王朱宸濠反叛,江彬又赞同皇上亲征。皇上下令对谏阻者处以极刑,命江彬提督赞画机密军务,并督领东厂和锦衣卫官校办事。那时,张锐治理东厂,钱宁治理锦衣卫,江彬现在兼两人之任,权势无人可比,便扈从皇上出征。不久阻止钱宁,令他管理皇店仆役,不得随从皇上。八月从京师出发。江彬在途中时,常假传圣旨捆绑长官吏卒。通判胡琮害怕,自缢而死。十二月到达扬州,就着民居设都督府,江彬普遍搜刮处女、寡女,引导皇上渔猎女色。因刘姬劝谏,才稍稍收敛。到了南京,又想引导皇上行幸苏州,下浙江,到湖、湘。大臣们极力谏阻,恰巧他的党羽也谏阻,这才罢了。当时,江彬率领边防兵数万人,非常跋扈。成国公朱辅对他长跪,魏国公徐鹏举及公卿大臣都侧足奉事他。只有参赞尚书乔宇、应天府丞寇天叙挺身对抗,江彬的锐气稍受挫折。

  十五年(1520)六月皇上临幸牛首山。各军夜间受惊,说江彬想谋逆,许久才安定下来。当时朱宸濠已被擒获,关在江上船中,民间多次谣传将有变乱。皇上起了疑心,想回去。闰八月从南京出发。到清江浦时,渔夫在水池上牵麻绳,皇上因坐船倾覆而落水,并因此生了病。十月,到通州。江彬还想劝皇上到宣府,假传圣旨召勋戚大臣来讨论朱宸濠一案。他又上书说“:赖镇国公朱寿出谋划策,擒获朱宸濠的逆党申宗远等十五人,请求申正他们的罪名。”皇上于是下诏褒奖镇国公,每年给江彬增加禄米一百石,庇荫一个儿子为锦衣卫千户。正好皇帝身体非常疲惫,在左右的极力请求之下回京。江彬还假传圣旨将团练营改为威武团练营,由自己提督军马,命令许泰、神周、李琮等人提督教场操练。

  到皇上逝世时,大学士杨廷和利用遗命,将边防兵遣返,罢威武团练营。江彬内心犯疑,称病不出,暗中布置心腹,内穿甲衣静观变动,命令许泰到内阁试探意向。杨廷和温语安慰他,江彬稍稍心安,便穿上丧服出门。杨廷和秘密与司礼监宦官魏彬计议,通过宦官温祥进宫禀告太后,请求除掉江彬。正好坤宁宫要安装兽吻,便命江彬和工部尚书李钅遂入宫祭祀,江彬穿着礼服而入,家人不得跟从。事完后将要出宫,宦官张永留江彬和李钅遂吃饭,太后马上下诏收捕江彬。江彬发觉后,急忙跑到西安门,门不开。随即跑到北安门,守门人说:“有圣旨留下提督。”江彬说:“今天哪来的圣旨?”要推开守门人。守门人抓住他,把他的胡须都拔光了。收捕的人来到后,将他捆了起来。过了一会儿,神周、李琮也被绑来了,他们骂江彬道:“你要是早听我的,岂能被人家所擒!”世宗即位后,将他绑赴市场肢解,神周、李琮和江彬的儿子勋、杰、鏊、熙都被斩首,并画下处决图,张榜昭示天下。他的幼子然以及妻子女儿,都被发给功臣家为奴。当时京师久旱,这时下起了大雨。抄江彬的家,得黄金七十柜、白金二千二百柜,其他珍宝不可胜计。

  钱宁,不知所出,有人说他是镇安人。他从小就被卖到太监钱能家为奴,钱能很爱他,他便冒了钱姓。钱能死后,皇上推恩给他的家人,钱宁得任为锦衣卫百户。

  正德初年,钱宁依从于刘瑾,得以见爱于皇上。他个性狡猾,善于射箭,能左右开弓。皇上很高兴,赐给他国姓收为义子,传令升他为锦衣卫千户。刘瑾败后,他使用计谋得以免罪,历升为指挥使,掌南镇抚司。他又累升为左都督,执掌锦衣卫事务,主管诏狱,皇上对他言无不听,他的名片还自称是皇庶子。他引荐乐工臧贤、回回人于永以及各个番僧,以秘戏获得进用。他请在禁宫内设豹房和新的寺庙,恣意为声妓之乐,还引诱皇上微服出行。皇上在豹房时,常醉枕着钱宁睡觉。百官等着上朝,到下午四五点还不见皇上起来,暗中刺探钱宁,钱宁一来,则知道皇上圣驾将要出来了。

  太监张锐统领东厂侦缉事务,非常残暴,而钱宁主管诏狱,势力最盛,中外人士称之为“厂、卫”。司务林华、评事沈光大都因杖打拘捕校尉,被钱宁论奏,逮入锦衣卫监狱,沈光大被黜退,林华被降一级。锦衣卫千户王注和钱宁亲昵,他打人致死,员外郎刘秉鉴将此案抓得很急。钱宁将王注藏在家中,而嘱咐东厂揭发刑部别的事情。刑部尚书张子麟急忙登门向钱宁谢罪,立即放过王注,这才罢了。厂卫校卒到各部院汇报事情,称尚书张子麟之辈为老尊长。太仆寺少卿赵经当初以工部郎中身份监督乾清宫工程,吞没库金数十万。赵经死后,钱宁假装派遣校尉去治丧,逼迫赵经的妻子扶梓出殡,他的其他姬妾、家藏财物全被钱宁占有。宦官廖堂镇守河南,他的弟弟锦衣卫指挥廖鹏肆意作恶,被巡抚邓庠弹劾,诏令将他降级安置。廖鹏害怕了,派他的爱妾暗中侍候钱宁,才得以留任。

  钱宁的儿子永安,六岁时就被任为都督。他的养子钱杰、钱靖等人,都冒国姓,被授予锦衣卫官员。他心念自己富贵已极,而皇上无子,便想勾结强大的藩王以求自全。他为宁王朱宸濠设法恢复护卫,又派人前往朱宸濠住所,有异谋。他还叫朱宸濠多次进献金银玩好之物给皇上。他图谋召宁王的世子入太庙司香,为入继皇位做准备。他又将玉带、彩..交给朱宸濠的典宝万锐带回去,诈称是皇上赐给。凡是朱宸濠派到京师行贿的私人,都住到伶人臧贤家,通过钱宁通达于皇上左右。

  朱宸濠造反,皇上怀疑钱宁。钱宁害怕了,便报告皇上收捕了朱宸濠所派的卢孔章,而归罪于臧贤,将臧贤贬官并遣去戍边,随后他又派校尉在途中将其杀死以灭口,还将孔章弄死于监狱之中,企图保全自己。但他最后还是中了江彬之计,被派去总理皇店工役。江彬在路上全部将他通逆的情况报告了皇上。皇上说:“这狡猾的奴才,我早就怀疑他。”于是将他拘禁在临清,驰入京师收系他的妻儿家属。皇上回京时,将钱宁裸身绑住,抄了他的家,获得玉带二千五百束、黄金十余万两、白金三千箱、胡椒数千石。世宗即位后,将他押到市场分尸。他的养子钱杰等十一人都被斩首,儿子钱永安因年幼,得免死,妻妾被发给功臣家为奴。

  陆炳,祖先是平湖人。他的祖父陆墀,以军籍隶属于锦衣卫,任总旗。父亲陆松,承袭父职,跟从兴献王到他的封国安陆,被选为仪卫司典仗。世宗入承皇位大统后,陆松以随从龙恩,被升为锦衣卫副千户。后来累升到后府都督佥事,协理锦衣卫事务。

  世宗刚出生时,陆松的妻子做乳娘,所以陆炳从小就随母亲进入宫中。稍稍长大后,便每天侍奉在世宗左右。陆炳健壮勇猛,身材高大,肤色火红,走路像鹤。他考中嘉靖八年(1529)武会试,被授予锦衣卫副千户。陆松死后,他承袭为指挥佥事,不久进升代理指挥使,执掌南镇抚司事务。十八年他随从皇上南幸,到达卫辉时,夜四更行宫起火,随从官员仓猝之间不知皇上所在。陆炳撞开门户,背出皇上,皇上从此爱幸陆炳。陆炳屡升为都指挥同知,执掌锦衣卫事务。

  皇上初即位时,掌锦衣卫的是朱宸,不久他被罢免。取代他的是骆安,继而是王佐、陈寅,他们都因是兴王府旧人得掌锦衣卫。王佐曾止住张鹤龄兄弟一案,有贤明的名声。陈寅也谨厚不为恶。到陆炳取代陈寅后,权势远出诸人之上。不久,他被升为代理都督佥事。又以缉捕之功,升为都督同知。

  陆炳骤然显贵,他的同僚多是父辈,陆炳表面上很尊敬他们,却逐步用计除去那些轻视他的人。他又能得阁臣夏言、严嵩的欢心,所以日益得以重用。他曾棒杀兵马指挥,被御史弹劾,皇上下诏不问。夏言本与陆炳亲近,一天,御史弹劾陆炳各种不法之事,夏言即起草圣旨要将陆炳逮捕治罪。陆炳势窘,便以三千两黄金行贿夏言以求解脱,不得,便长跪哭泣谢罪,夏言这才罢了。陆炳从此对夏言恨之入骨。到严嵩与夏言争权时,陆炳便帮助严嵩,揭发夏言与边防将领通关节的事,夏言被判死罪。严嵩感激陆炳,便任由陆炳妄为,还引他来一起筹划,通贿赂。后来仇鸾得宠,凌驾于严嵩之上,但独怕陆炳。陆炳曲意奉承他,不敢与他抗礼,而后私出金钱交结仇鸾所亲爱的人,得知了仇鸾的阴私。到仇鸾病重时,陆炳全部揭发了他不轨的情状。皇上大惊,立即收回给仇鸾的敕印,仇鸾忧惧而死,但还是被剖棺戮尸。

  陆炳先已进升为左都督,后来给他记擒获哈舟儿立功,被进封为太子太保。以揭发仇鸾的密谋,被加封为少保兼太子太傅,每年给予伯爵的俸禄。三十三年(1554)他受命入西苑当值,与严嵩、朱希忠等人侍奉皇上修炼玄功。三十五年(1556)三月赐给进士恩荣宴。按惯例,锦衣卫列席在西边,皇上因陆炳之故,特命锦衣卫上坐,排在二品官之末。第二年陆炳上疏弹劾司礼监宦官李彬侵盗施工场材料,营造坟墓,其规格僭拟于皇陵,结果李彬和他的党羽杜泰等三人被判斩刑,财产被抄没,得白银四十余万两,金珠珍宝无数。不久加封陆炳为太保兼少傅,仍掌锦衣卫。从来没见过三公兼任三孤的,至此仅见于陆炳。

  陆炳用豪恶官吏为爪牙,连民间细小的奸状也全部探知。富有之人犯有小过即被收捕,还被抄家。他积下的资财达数百万,营造的住宅有十余所,庄园遍四方,权势倾天下。当时严嵩父子全部掌握了六部事权,陆炳无所不对他们汇报。文武大官都争相奔走于其门,他每年的收入无法计算,他在交结权要人物,与善类周旋时,也从不吝惜。皇上多次制造大案,陆炳常保护一些人,折节对待士大夫,不曾陷害一人,因此朝中人士多称赞他。三十九年(1560)他在任上去世。赠给他忠诚伯,谥号武惠,祭葬加等,还任命他的儿子陆绎为本卫指挥佥事。

  隆庆初年,穆宗采纳御史的意见,追论陆炳之罪,削去他的官阶,抄没他的财产,夺陆绎和其弟太常寺少卿陆炜的官衔,判陆炳贪污数十万并将陆绎等人关押起来,令他们赔偿,不久他们财物丧尽。万历三年(1575),陆绎上书请求免罪。张居正等人说,陆炳救驾有功,而且法律规定非谋反叛逆奸党之徒,不抄没家产;况且抄家和追赃二罪并坐,不合法律。皇上怜悯他,陆绎遂得免罪。

  邵元节,贵溪人。是龙虎山上清宫的道士。他拜范文泰、李伯芳、黄太初为师,全部学到了他们的道术。宁王朱宸濠召他去,他推辞不往。

  世宗即位后,被宦官崔文等人言语所惑,喜好鬼神之事,每天做斋醮。谏官屡次劝说,他都不听。嘉靖三年(1524),皇上征邵元节入京,在便殿接见他,对他大加宠信,让他住在显灵宫专管祈祷祭祀。下雪错过时节,邵元节祈祷有应验,被封为清微妙济守静修真凝玄衍范志默秉诚致一真人,统辖朝天、显灵、灵济三宫,总领道教,赐给金、玉、银、象牙印章各一枚。

  六年(1527),邵元节请求回山,诏令允许他乘坐邮车驰归。不久,邵元节上朝廷。有事在南郊祭祀,皇上命他分别献祭风云雷雨坛。皇上预先设宴奉天殿,邵元节列班于二品官中。赠他的父亲为太常寺丞,母亲为安人,一并赠给文泰真人之号,赐给邵元节紫衣玉带。给事中高金论奏他,皇上将高金投进诏狱。皇上敕令在城西建真人府,以邵元节的孙子启南为太常寺丞,曾孙时雍为太常寺博士。每年给邵元节食禄一百石,以四十名校尉供洒扫,赐给庄田三十顷,免除其租税。又派宦官使者到贵溪建道院,赐名叫仙源宫。修成之后,邵元节请假回山。中途他上奏说被大学士李时的弟弟员外李..侮辱。李时上书引罪,李..被下狱,受到谴责。后来邵元节还朝,行到潞河时,皇上命宦官将他迎接入宫,赐给蟒服和“阐教辅国”玉印。

  原先,因为皇位继承人未立,皇上多次命邵元节建醮,以夏言为监礼使,文武大臣每天两次上香。过了三年,皇子接连出生,皇上大喜,多次给邵元节加恩,拜他为礼部尚书,赐给一品官服。他的孙子启南、徒弟陈善道等人都得晋级,赠李伯芳、黄太祖为真人。

  皇上临幸承天府,邵元节因病不能跟从。不久邵元节死,皇上为之流涕,赠他为少师,赐祭十坛,派宦官和锦衣卫官员护丧回去,有关官员为他治丧,用伯爵之礼。礼官拟上谥号叫荣靖,皇上不满意,他们再拟上文康。皇上合起来用,叫文康荣靖。启南官任到太常少卿。陈善道也被封为清微阐教崇真卫道高士。隆庆初年,削去邵元节的官阶和谥号。

  邵元节,贵溪人。是龙虎山上清宫的道士。他拜范文泰、李伯芳、黄太初为师,全部学到了他们的道术。宁王朱宸濠召他去,他推辞不往。

  世宗即位后,被宦官崔文等人言语所惑,喜好鬼神之事,每天做斋醮。谏官屡次劝说,他都不听。嘉靖三年(1524),皇上征邵元节入京,在便殿接见他,对他大加宠信,让他住在显灵宫专管祈祷祭祀。下雪错过时节,邵元节祈祷有应验,被封为清微妙济守静修真凝玄衍范志默秉诚致一真人,统辖朝天、显灵、灵济三宫,总领道教,赐给金、玉、银、象牙印章各一枚。

  六年(1527),邵元节请求回山,诏令允许他乘坐邮车驰归。不久,邵元节上朝廷。有事在南郊祭祀,皇上命他分别献祭风云雷雨坛。皇上预先设宴奉天殿,邵元节列班于二品官中。赠他的父亲为太常寺丞,母亲为安人,一并赠给文泰真人之号,赐给邵元节紫衣玉带。给事中高金论奏他,皇上将高金投进诏狱。皇上敕令在城西建真人府,以邵元节的孙子启南为太常寺丞,曾孙时雍为太常寺博士。每年给邵元节食禄一百石,以四十名校尉供洒扫,赐给庄田三十顷,免除其租税。又派宦官使者到贵溪建道院,赐名叫仙源宫。修成之后,邵元节请假回山。中途他上奏说被大学士李时的弟弟员外李..侮辱。李时上书引罪,李..被下狱,受到谴责。后来邵元节还朝,行到潞河时,皇上命宦官将他迎接入宫,赐给蟒服和“阐教辅国”玉印。

  原先,因为皇位继承人未立,皇上多次命邵元节建醮,以夏言为监礼使,文武大臣每天两次上香。过了三年,皇子接连出生,皇上大喜,多次给邵元节加恩,拜他为礼部尚书,赐给一品官服。他的孙子启南、徒弟陈善道等人都得晋级,赠李伯芳、黄太祖为真人。

  皇上临幸承天府,邵元节因病不能跟从。不久邵元节死,皇上为之流涕,赠他为少师,赐祭十坛,派宦官和锦衣卫官员护丧回去,有关官员为他治丧,用伯爵之礼。礼官拟上谥号叫荣靖,皇上不满意,他们再拟上文康。皇上合起来用,叫文康荣靖。启南官任到太常少卿。陈善道也被封为清微阐教崇真卫道高士。隆庆初年,削去邵元节的官阶和谥号。

  陶仲文,初名典真,黄冈人。他曾在罗田万玉山受教符水诀,与邵元节交好。

  嘉靖年间,仲文由黄梅县吏任辽东库大使。任满后,他在京师等候依资历补缺,住在邵元节官邸中。邵元节年纪已老,宫中有黑眚出现,邵元节治无效,便向皇上推荐仲文。仲文用符水喷剑,绝了宫中妖气。庄敬太子患水痘,仲文祈祷即愈,由此皇上非常宠爱他。

  十八年(1539)皇上南巡,邵元节有病,仲文取代他随同前往。行到卫辉时,有旋风环绕圣驾,皇上问:“这是什么兆头?”仲文说“:主有火灾。”当晚行宫果然失火,宫人死亡的很多。皇上更加看重他,授他为神霄保国宣教高士,不久封他为神霄保国弘烈宣教振法通真忠孝秉一真人。第二年八月皇上想令太子监国,自己专事静修。太仆寺卿杨最上疏劝谏,被杖死,廷臣震慑。大臣争相谄媚,以博取皇上欢心,而神仙祈祷便日甚一日了。皇上任仲文的儿子世同为太常寺丞,女婿吴浚、从孙良辅为太常博士。皇上有病,不久痊愈,心喜仲文祈祷之功,特授他为少保、礼部尚书。后来,加封为少傅,仍兼少保。仲文由一名管仓库的小吏起家,不到两年便位登三孤,所受恩宠出于邵元节之上。于是他请在家乡黄冈县建雷坛,祝祷圣寿,以他的徒弟臧仁为左至灵,乘驿车驰往,督察黄州同知郭显文监工。工程稍有延误,便贬郭显文为典史,派工部郎何成取代他,督催得更急,公私骚然。御史杨爵、郎中刘魁上书论及此事。给事中周怡上书论时事,其中有“每天从事祈祷祭祀”一语。皇上大怒,把他们全部投进诏狱,拷打并长期关押。吏部尚书熊浃谏止乩仙,皇上立命削去他的官籍。此后,中外争相进献符瑞,对焚修、斋醮之事,再没有人敢提意见了。

  皇上从二十年(1541)遭宫婢谋害之变后,移居到西内,每天祈求长生,郊庙之祭他都不亲临,朝讲尽废,君臣不相接触,唯有仲文得时常见到他。皇上每次见仲文都赐坐,称他为师而不称其名。皇上心知臣下必定议论自己,所以每次下诏,多是愤疾之辞,廷臣都不知道是何意。小人顾可学、盛端明、朱隆禧之辈,都以方术得以进用。其后,夏言不戴香叶冠,被加上别的罪过整死,而严嵩因虔诚奉焚修得皇上异宠达二十年。大同抓获间谍王三,皇上归功于上玄,加封仲文为少师,仍兼少傅和少保。一人兼领三孤,终明一代,仅仲文一人而已。后来,授他为特进光禄大夫、柱国,兼支给大学士俸禄,庇荫他的儿子世恩为尚宝丞。后又以逢圣诞加恩,给他伯爵的俸禄,授予他的徒弟郭弘经、王永宁为高士。

  当时都御史胡缵宗入狱,株连数十人。二十九年(1550)春,京师灾异频繁出现,皇上询问仲文。仲文回答说怕有冤狱,得雨才能消灾。不久法司上呈胡缵宗等人的判决书,皇上全部从轻治罪,天果然下了雨。于是以平狱之功,封仲文为恭诚伯,岁禄一千二百石,郭弘经、王永宁也被封为真人。追戮仇鸾时,下诏称赞仲文之功,增给俸禄一百石,庇荫儿子世昌为国子监生。三十二年(1553),仲文说:“齐河县道士张演升建大清桥,疏浚河道时得一块龙骨,重一千斤。又突出石沙一脉,长数丈,像是有神相。”皇上即发库银资助他。当时在湖广太和山建元岳,建成后,皇上派英国公张溶前往行安神之礼,仲文偕同顾可学建醮祈福。第二年皇上圣诞时,给仲文加恩,庇荫儿子为锦衣卫百户。

  皇上更祈求长生,日夜祷祭,挑选文武大臣入西苑当值,供奉青词。四方奸人段朝用、龚可佩、蓝道行、王金、胡大顺、蓝田玉之流,都以烧炼符咒荧惑天子,但不久皆败,只有仲文恩宠日隆,久而不衰,不少士大夫都靠他得以进用。他又创二龙不相见之说,致使皇朝长达二十年不立太子。

  三十五年(1556),皇上上皇考道号为三天金阙无上玉党都仙法王玄元道德哲慧圣尊开真仁化大帝,皇妣号为三天金阙无上玉堂总仙法主玄元道德哲慧圣母天后掌仙妙化元君,皇上自号灵霄上清统雷元阳妙一飞玄真君,后来又加号九天弘教普济生灵掌阴阳功过大道思仁紫极仙翁一阳真人元虚玄应开化伏魔忠孝帝君,再号太上丈罗天仙紫极长生圣智昭灵统元证应玉虚总掌五雷大真人玄都境万寿帝君。第二年,仲文有病,请求回山,献上历年所赐的蟒玉、金宝、法冠和一万两白金。他回去后,皇上很怀念他,派锦衣卫官员去慰问,命有关官员经常给他加礼,改任他的儿子尚宝少卿世恩为太常寺丞兼道录右演法,供事于真人府。

  仲文得宠二十年,位极人臣,但他小心谨慎,不敢肆意妄为。三十九年(1560)仲文去世,享年八十余岁。皇上得知后非常悲痛,仿邵元节之例赐给葬祭,特谥为荣康惠肃。世恩后来任太常寺卿。隆庆元年(1567)判他和王金伪造药物之罪,下狱判了死罪。仲文的官阶谥号也被追削。

  顾可学,无锡人。考中进士,历任浙江参议。言官弹劾他在部里任职时盗用官银,被斥归,在家呆了二十余年。他窥探到皇上好长生,而与他同年中进士的严嵩正掌国政,于是他厚贿严嵩,自称能将童男女的尿液炼成秋石,吃了它可以延年。严嵩为他转告皇上,皇上遣使者到他家赐给金币。可学上朝谢恩,遂被任命为右通政。嘉靖二十四年(1545)将他超升为工部尚书,不久改到礼部,再加封为太子太保。当时盛端明也以方术受到皇上宠爱,可学却独自得意扬扬,请托公事,人们都害怕而厌恶他。

  皇上被乩仙之言所迷惑,颁手诏问礼部说“:古代用灵芝入药,如今它产于何地?”尚书吴山博引《本草》、《黄帝内经》、《汉旧仪》,王充的《论衡》、《瑞命记》,说“:历代都以灵芝为祥瑞之兆,但服食之法却未见传下来,其产地臣也不敢乱说。”皇上于是诏令有关官员到五岳和太和山、龙虎山、三茅山、齐云山、鹤鸣山等地去采。不久,宛平百姓献上五支灵芝。皇上很高兴,赐给银币。此后,来献者不绝。当时又开采银矿、龙涎香,为此派宦官使者四出,议论者多归咎于可学。可学不久以年老请退休。他去世后,赐给祭葬,谥号荣僖。

参考资料:

1、 佚名.道客巴巴.http://www.doc88.com/p-9671900034457.html

《明史》列传·卷一百九十五原文

  ◎佞幸

  汉史所载佞幸,如藉孺、闳孺、邓通、韩嫣、李延年、董贤、张放之属,皆以宦寺弄臣贻讥千古,未闻以武夫、健儿、贪人、酷吏、方技、杂流任亲暱承宠渥于不衰者也。明兴,创设锦衣卫,典新军,暱居肘腋。成祖即位,知人不附己,欲以威詟天下,特任纪纲为锦衣,寄耳目。纲刺廷臣阴事,以希上指,帝以为忠,被残杀者不可胜数。英宗时,门达、逮杲之徒,并见亲信。至其后,厂卫遂相表里,清流之祸酷焉。宪宗之世,李孜省、僧继晓以祈祷被宠任,万安、尹直、彭华等至因之以得高位。武宗日事般游,不恤国事,一时宵人并起,钱宁以锦衣幸,臧贤以伶人幸,江彬、许泰以边将幸,马昂以女弟幸。祸流中外,宗社几墟。世宗入继大统,宜矫前轨,乃任陆炳于从龙,宠郭勋于议礼,而一时方士如陶仲文、邵元节、蓝道行之辈,纷然并进,玉杯牛帛,诈妄滋兴。凡此诸人,口衔天宪,威福在手,天下士大夫靡然从风。虽以成祖、世宗之英武聪察,而嬖幸酿乱,几与昏庸失道之主同其蒙蔽。彼第以亲己为可信,而孰知其害之至于此也。至顾可学、盛端明、朱隆禧之属,皆起家甲科,致位通显,乃以秘术干荣,为世戮笑。此亦佞幸之尤者,附之篇末,用以示戒云。

  纪纲 门达(逮杲) 李孜省 继晓 江彬(许泰) 钱宁 陆炳 邵元节 陶仲文 顾可学(盛端明等)

  纪纲,临邑人,为诸生。燕王起兵过其县,纲叩马请自效。王与语,说之。纲善骑射,便辟诡黠,善钩人意向。王大爱幸,授忠义卫千户。既即帝位,擢锦衣卫指挥使,令典亲军,司诏狱。

  都御史陈瑛灭建文朝忠臣数十族,亲属被戮者数万人。纲觇帝旨,广布校尉,日摘臣民阴事。帝悉下纲治,深文诬诋。帝以为忠,亲之若肺腑。擢都指挥佥事,仍掌锦衣。纲用指挥庄敬、袁江,千户王谦、李春等为羽翼,诬逮浙江按察使周新,致之死。帝所怒内侍及武臣下纲论死,辄将至家,洗沐好饮食之,阳为言,见上必请赦若罪,诱取金帛且尽,忽刑于市。

  数使家人伪为诏,下诸方盐场,勒盐四百余万。还复称诏,夺官船二十、牛车四百辆,载入私第,弗予直。构陷大贾数十百家,罄其资乃已。诈取交址使珍奇。夺吏民田宅。籍故晋王、吴王,乾没金宝无算。得王冠服服之,高坐置酒,命优童奏乐奉觞,呼万岁,器物僣乘舆。欲买一女道士为妾,都督薛禄先得之,遇禄大内,挝其首,脑裂几死。恚都指挥哑失帖木不避道,诬以冒赏事,捶杀之。腐良家子数百人,充左右。诏选妃嫔,试可,令暂出待年,纲私纳其尤者。吴中故大豪沈万三,洪武时籍没,所漏赀尚富。其子文度蒲伏见纲,进黄金及龙角、龙文被、奇宝异锦,愿得为门下,岁时供奉。纲乃令文度求索吴中好女。文度因挟纲势,什五而中分之。

  纲又多蓄亡命,造刀甲弓弩万计。端午,帝射柳,纲属镇抚庞瑛曰:“我故射不中,若折柳鼓噪,以觇众意。”瑛如其言,无敢纠者。纲喜曰:“是无能难我矣。”遂谋不轨。十四年七月,内侍仇纲者发其罪,命给事、御史廷劾,下都察院按治,具有状。即日磔纲于市,家属无少长皆戍边,列罪状颁示天下。其党敬、江、谦、春、瑛等,诛谴有差。

  门达,丰润人。袭父职为锦衣卫百户。性机警沉鸷。正统末,进千户,理镇抚司刑。久之,迁指挥佥事,坐累解职。景泰七年复故官,佐理卫事兼镇抚理刑。天顺改元,与“夺门”功,进指挥同知。旋进指挥使,专任理刑。千户谢通者,浙江人也,佐达理司事,用法仁恕,达倚信之。重狱多平反,有罪者以下禁狱为幸,朝士翕然称达贤。然是时英宗虑廷臣党比,欲知外事,倚锦衣官校为耳目,由是逯杲得大幸,达反为之用。

  逯杲者,安平人也,以锦衣卫校尉为达及指挥刘敬腹心,从“夺门”。帝大治奸党,杲缚锦衣百户杨瑛,指为张永亲属,又执千户刘勤于朝,奏其讪上,两人并坐诛。用杨善荐,授本卫百户。以捕妖贼功,进副千户。又用曹吉祥荐,擢指挥佥事。帝以杲强鸷,委任之,杲乃摭群臣细故以称帝旨。英国公张懋、太平侯张瑾、外戚会昌侯孙继宗兄弟并侵官田,杲劾奏,还其田于官。懋等皆服罪,乃已。石亨恃宠不法,帝渐恶之,杲即伺其阴事。亨从子彪有罪下狱,命杲赴大同械其党都指挥朱谅等七十六人。杲因发彪弟庆他罪,连及者皆坐,杲进指挥同知。明年复奏亨怨望,怀不轨,亨下狱死。有诏尽革“夺门”功,达、杲言臣等俱特恩,非以亨故。帝优诏留任,以杲发亨奸,益加倚重。

  杲益发舒,势出达上。白遣校尉侦事四方,文武大吏、富家高门多进伎乐货贿以祈免,亲藩郡王亦然。无贿者辄执送达,锻炼成狱。天下朝觐官大半被谴,逮一人,数大家立破。四方奸民诈称校尉,乘传纵横,无所忌。鼓城伯张瑾以葬妻称疾不朝,而与诸公侯饮私第。杲劾奏,几得重罪。杲所遣校尉诬宁府弋阳王奠壏母子乱,帝遣官往勘,事已白,靖王奠培等亦言无左验。帝怒责杲,杲执如初,帝竟赐奠壏母子死。方舁尸出,大雷雨,平地水数尺,人咸以为冤。指挥使李斌尝构杀弘农卫千户陈安,为安家所诉,下巡按御史邢宥覆谳,石亨嘱宥薄斌罪。至是,校尉言:“斌素藏妖书,谓其弟健当有大位,欲阴结外番为石亨报仇。”杲以闻,下锦衣狱,达坐斌谋反。帝两命廷臣会讯,畏杲不敢平反。斌兄弟置极刑,坐死者二十八人。

  杲本由石亨、曹吉祥进,讦亨致死,复奏吉祥及其从子钦阴事,吉祥、钦大恨。五年七月,钦反,入杲第斩之,取其首以去。事平,赠杲指挥使,给其子指挥佥事俸。

  时达已掌卫事,仍兼理刑。杲被杀,达以守卫功,进都指挥佥事。初,杲给事达左右,及得志恣甚。达怒,力逐之。杲旋复官,欲倾达,达惴惴不敢纵。杲死,达势遂张。欲踵杲所为,益布旗校于四方。告讦者日盛,中外重足立,帝益以为能。

  外戚都指挥孙绍宗及军士六十七人冒讨曹钦功,达发其事。绍宗被责让,余悉下狱。盗窃户部山西司库金,巡城御史徐茂劾郎中赵昌、主事王珪、徐源疏纵。达治其事,皆下狱谪官。达以囚多,狱舍少,不能容,请城西武邑库隙地增置之,报可。御史樊英、主事郑瑛犯赃罪。给事中赵忠等报不以实。达劾其徇私,亦下狱谪官。给事中程万里等五人直登闻鼓,有军士妻醖冤,会斋戒不为奏。达劾诸人蒙蔽,诏下达治。已,劾南京户部侍郎马谅,左都御史石璞,掌前府忻城伯赵荣,都督同知范雄、张斌老聩,皆罢去。裕州民奏知州秦永昌衣黄衣阅兵。帝怒,命达遣官核,籍其赀,戮永昌,榜示天下。并逮布政使侯臣、按察使吴中以下及先后巡按御史吴琬等四人下狱,臣等停俸,琬等谪县丞。御史李蕃按宣府,或告蕃擅挞军职,用军容迎送。御史杨琎按辽东,韩琪按山西,校尉言其妄作威福。皆下达治,蕃、琪并荷校死。陕西督储参政娄良,糊广参议李孟芳,陕西按察使钱博,福建佥事包瑛,陕西佥事李观,四川巡按田斌,云南巡按张祚,清军御史程万钟及刑部郎中冯维、孙琼,员外郎贝钿,给事中黄甄,皆为校尉所发下狱。瑛守官无玷,不胜愤,自缢死,其他多遣戍。湖广诸生马云罪黜,诈称锦衣镇抚,奉命葬亲,布政使孙毓等八人咸赙祭。事觉,法司请逮问,卒不罪云。达初欲行督责之术,其同列吕贵曰:“武臣不易犯,曹钦可鉴也。独文吏易裁耳。”达以为然,故文吏祸尤酷。

  都指挥袁彬恃帝旧恩,不为达下。达深衔之,廉知彬妾父千户王钦诓人财,奏请下彬狱,论赎徒还职。有赵安者,初为锦衣力士役于彬,后谪戍铁岭卫,赦还,改府军前卫,有罪,下诏狱。达坐安改补府军由彬请托故,乃复捕彬,搒掠,诬彬受石亨、曹钦贿,用官木为私第,索内官督工者砖瓦,夺人子女为妾诸罪名。军匠杨埙不平,击登闻鼓为彬讼冤,语侵达,诏并下达治。当是时,达害大学士李贤宠,又数规己,尝谮于帝,言贤受陆瑜金,酬以尚书。帝疑之,不下诏者半载。至是,拷掠埙,教以引贤,埙即谬曰:“此李学士导我也。”达大喜,立奏闻,请法司会鞫埙午门外。帝遣中官裴当监视。达欲执贤并讯,当曰:“大臣不可辱。”乃止。及讯,埙曰:“吾小人,何由见李学士,此门锦衣教我。”达色沮不能言,彬亦历数达纳贿状,法司畏达不敢闻,坐彬绞输赎,埙斩。帝命彬赎毕调南京锦衣,而禁锢埙。

  明年,帝疾笃,达知东宫局丞王纶必柄用,预为结纳。无何,宪宗嗣位,纶败,达坐调贵州都匀卫带俸差操。甫行,言官交章论其罪。命逮治,论斩系狱,没其赀巨万,指挥张山同谋杀人,罪如之。子序班升、从子千户清、婿指挥杨观及其党都指挥牛循等九人,谪戍、降调有差。后当审录,命贷达,发广西南丹卫充军,死。

  李孜省,南昌人。以布政司吏待选京职,赃事发,匿不归。时宪宗好方术,孜省乃学五雷法,厚结中官梁芳、钱义,以符箓进。成化十五年,特旨授太常丞。御史杨守随、给事中李俊等劾孜省赃吏,不宜典祭祀,乃改上林苑监丞。日宠幸,赐金冠、法剑及印章二,许密封奏请。益献淫邪方术,与芳等表里为奸,渐干预政事。十七年,擢右通政,寄俸本司,仍掌监事。同官王昶轻之,不加礼。孜省谮昶,左迁太仆少卿。故事,寄俸官不得预郊坛分献,帝特以命孜省。廷臣惩昶事,无敢执奏者。

  初,帝践位甫逾月,即命中官传旨,用工人为文思院副使。自后相继不绝,一传旨姓名至百十人,时谓之传奉官,文武、僧道滥恩泽者数千。邓常恩、赵玉芝、凌中、顾玒及奸僧继晓辈,皆尊显,与孜省相倚为奸,然权宠皆出孜省下。居二年,进左通政。给事中王瑞、御史张稷等交劾之。乃贬二秩,为本司左参议,他贬黜者又十二人。盖特借以塞中外之望,孜省宠固未尝替也。顷之,复迁左通政。

  二十一年正月,星变求言。九卿大臣、给事御史皆极论传奉官之弊,首及孜省、常恩等。帝颇感悟,贬孜省上林监丞,令吏部录冗滥者名凡五百余人。帝为留六十七人,余皆斥罢,中外大说。孜省缘是恨廷臣甚,构逐主事张吉、员外郎彭纲,而益以左道持帝意。其年十月,再复左通政,益作威福。构罪吏部尚书尹旻及其子侍讲龙。又假扶鸾术言江西人赤心报国,于是致仕副都御史刘敷、礼部郎中黄景、南京兵部侍郎尹直、工部尚书李裕、礼部侍郎谢一夔,皆因之以进。间采时望,若学士杨守陈、倪岳,少詹事刘健,都御史余子俊,李敏诸名臣,悉密封推荐。搢绅进退,多出其口,执政大臣万安、刘吉、彭华从而附丽之。通政边镛为佥都御史,李和为南京户部侍郎,皆其力也。所排挤江西巡抚闵珪、洗马罗璟、兵部尚书马文升、顺天府丞杨守随,皆被谴,朝野侧目。

  吏部奏通政使缺,即以命孜省,而右通政陈政以下五人,递进一官。时张文质方以尚书掌司事,通政故未尝缺使也。已,复擢礼部右侍郎,掌通政如故。

  常恩,临江人,因中官陈喜进。玉芝,番禺人,因中官高谅进。并以晓方术,累擢太常卿。玉芝丁母忧,特赐祭葬,大治茔域,制度逾等。玒、中不知何许人。玒以扶鸾术,累官太常少卿,丧母赐祭,且给赠诰。故事,四品未三载无给诰赐祭者,宪宗特予之。吏部尚书尹旻因请并赠其父。未几,进本寺卿。其二子经、纶,亦官太常少卿。中以善书供事文华殿,不数年为太常卿。逾月,以谏官言,降寺丞。孜省以星变贬,常恩亦贬本寺丞,而玉芝、玒、中并如故。孜省复通政,常恩亦复太常卿。

  有李文昌者,试术不效,杖五十,斥还。岳州通判沈政以绘事夤缘至太常少卿,请敛天下货财充内府。帝怒,下狱,杖谪广西庆远通判。人颇以为快。

  然群奸中外蟠结,士大夫附者日益多。进士郭宗由刑部主事,以篆刻为中人所引,擢尚宝少卿,日与市井工技伍,趋走阙廷。兵科左给事中张善吉谪官,因秘术干中官高英,得召见,因自陈乞复给事中,士论以为羞。大学士万安亦献房中术以固宠。而诸杂流加侍郎、通政、太常、太仆、尚宝者,不可悉数。

  宪宗崩,孝宗嗣位,始用科道言,尽汰传奉官,谪孜省、常恩、玉芝、玒、中、经戍边卫。又以中官蒋琮言,逮孜省、常恩、玉芝等下诏狱,坐交结近侍律斩,妻子流二千里。诏免死,仍戍边。孜省不胜搒掠,瘐死。

  继晓,江夏僧也。宪宗时,以秘术因梁芳进,授僧录司左觉义。进右善世,命为通元翊教广善国师。日诱帝为佛事,建大永昌寺于西市,逼徙民居数百家,费国帑数十万。员外郎林俊请斩芳、继晓以谢天下,几得重谴。继晓虞祸及,乞归养母,并乞空名度牒五百道,帝悉从之。帝初即位,即以道士孙道玉为真人。其后西番僧劄巴坚参封万行庄严功德最胜智慧圆明能仁感应显国光教弘妙大悟法王西天至善金刚普济大智慧佛,其徒劄实巴、锁南坚参、端竹也失皆为国师,锡诰命。服食器用,僣拟王者。出入乘梭舆,卫卒执金吾仗前导,锦衣玉食几千人。取荒冢顶骨为数珠,髑髅为法碗。给事中魏元等切谏,不纳。寻进劄实巴为法王,班卓儿藏卜为国师,又封领占竹为万行清脩真如自在广善普慧弘度妙应掌教翊国正觉大济法王西天圆智大慈悲佛,又封西天佛子答刂失藏卜、劄失坚参、乳奴班丹、锁南坚参、法领占五人为法王,其他授西天佛子、大国师、国师、禅师者不可胜计。羽流加号真人、高士者,亦盈都下。大国师以上金印,真人玉冠、玉带、玉珪、银章。继晓尤奸黠窃权,所奏请立从。成化二十一年,星变,言官极论其罪,始勒为民,而诸番僧如故。

  孝宗初,诏礼议汰。礼官言诸寺法王至禅师四百三十七人,刺麻诸僧七百八十九人。华人为禅师及善世、觉义诸僧官一百二十人,道士自真人、高士及正一演法诸道官一百二十三人,请俱贬黜。诏法王、佛子递降国师、禅师、都纲,余悉落职为僧,遣还本土,追夺诰敕、印章、仪仗诸法物。真人降左正一,高士降左演法,亦追夺印章及诸玉器。僧录司止留善世等九员,道录司留正一等八员,余皆废黜。而继晓以科臣林廷玉言,逮治弃市。

  江彬,宣府人。初为蔚州卫指挥佥事。正德六年,畿内贼起,京军不能制,调边兵。彬以大同游击隶总兵官张俊赴调。过蓟州,杀一家二十余人,诬为贼,得赏。后与贼战淮上,被三矢,其一著面,镞出于耳,拔之更战。武宗闻而壮之。七年,贼渐平,遣边兵还镇大同、宣府。军过京师,犒之,遂并宣府守将许泰皆留不遣。彬因钱宁得召见。帝见其矢痕,呼曰:“彬健能尔耶!”彬狡黠强很,貌魁硕有力,善骑射,谈兵帝前,帝大说,擢都指挥佥事,出入豹房,同卧起。尝与帝弈不逊,千户周骐叱之。彬陷骐搒死,左右皆畏彬。彬导帝微行,数至教坊司;进铺花毡幄百六十二间,制与离宫等,帝出行幸皆御之。

  宁见彬骤进,意不平。一日,帝捕虎,召宁,宁缩不前。虎迫帝,彬趋扑乃解。帝戏曰:“吾自足办,安用尔。”然心德彬而嗛宁。宁他日短彬,帝不应。彬知宁不相容,顾左右皆宁党,欲籍边兵自固,固盛称边军骁悍胜京军,请互调操练。言官交谏,大学士李东阳疏称十不便,皆不听。于是调辽东、宣府、大同、延绥四镇军入京师,号外四家,纵横都市。每团练大内,间以角戏。帝戎服临之,与彬联骑出,铠甲相错,几不可辨。

  八年命许泰领敢勇营,彬领神威营。改太平仓为镇国府,处边兵。建西官厅于奋武营。赐彬、泰国姓。越二年,迁都督佥事。彬荐万全都指挥李琮、陕西都指挥神周勇略,并召侍豹房,同赐姓为义儿。毁积庆、鸣玉二坊民居,造皇店酒肆,建义子府。四镇军,彬兼统之。帝自领群阉善射者为一营,号中军。晨夕驰逐,甲光照宫苑,呼噪声达九门。帝时临阅,名过锦。诸营悉衣黄罩甲,泰、琮、周等冠遮阳帽,帽植天鹅翎,贵者三翎,次二翎。兵部尚书王琼得赐一翎,自喜甚。

  彬既心忌宁,欲导帝巡幸远宁。因数言宣府乐工多美妇人,且可观边衅,瞬息驰千里,何郁郁居大内,为廷臣所制。帝然之。十二年八月,急装微服出幸昌平,至居庸关,为御史张钦所遮,乃还。数日,复夜出。先令太监谷大用代钦,止廷臣追谏者。因度居庸,幸宣府。彬为建镇国府第,悉辇豹房珍玩、女御实其中。彬从帝,数夜入人家,索妇女。帝大乐之,忘归,称曰家里。未几,幸阳和。迤北五万骑入寇,诸将王勋等力战。至应州,寇引去。斩首十六级,官军死数百人,以捷闻京师。帝自称威武大将军朱寿,又自称镇国公,所驻跸称军门。中外事无大小,白彬乃奏,或壅格至二三岁。廷臣前后切谏,悉置不省。

  十三年正月还京,数念宣府。彬复导帝往,因幸大同。闻太皇太后崩,乃还京发丧。将葬,如昌平,祭告诸陵,遂幸黄花、密云。彬等掠良家女数十车,日载以随,有死者。永平知府毛思义忤彬,下狱谪官。典膳李恭疏请回銮,指斥彬罪。未及止,彬逮恭死诏狱。帝驻大喜峰口,欲令朵颜三卫花当、把儿孙等纳质宴劳,御史刘士元陈四不可,不报。帝既还,下诏称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统率六军,而命彬为威武副将军。录应州功,封彬平虏伯;子三人,锦衣卫指挥;泰,安边伯;琮、周,俱都督。升赏内外官九千五百五十余人,赏赐亿万计。

  彬又导帝由大同渡黄河,次榆林,至绥德,幸总兵官戴钦第,纳其女。还,由西安历偏头关,抵太原,大徵女乐,纳晋府乐工杨腾妻刘氏以归。彬与诸近幸皆母事之,称曰刘娘娘。初,延绥总兵官马昂罢免,有女弟善歌,能骑射,解外国语,嫁指挥毕春,有娠矣。昂因彬夺归,进于帝,召入豹房,大宠。传升昂右都督,弟炅、昶并赐蟒衣,大珰皆呼为舅,赐第太平仓。给事、御史谏,不应。尝幸昂第,召其妾。昂不听,帝怒而起。昂复结太监张忠进其妾杜氏,遂传升炅都指挥,昶仪真守备。昂喜过望,又进美女四人谢恩。及是,纳钦女,皆彬所导也。

  十四年正月自太原还至宣府,命彬提督十二团营。帝东西游幸,历数千里,乘马腰弓矢,涉险阻,冒风雪,从者多道病,帝无倦容。及还京,复欲南幸。刑部主事汪金疏陈九不可,且极言酣酒当戒,帝不省。廷臣百余人伏阙谏,彬故激帝怒,悉下狱,多杖死者。彬亦意沮,议得寝。

  会宁王宸濠反,彬复赞帝亲征,下令谏者处极刑。命彬提督赞画机密军务,并督东厂锦衣官校办事。是时,张锐治东厂,钱宁治锦衣,彬兼两人之任,权势莫与比,遂扈帝以行。寻止宁,令董皇店役,不得从。八月发京师。彬在途,矫旨辄缚长吏,通判胡琮惧,自缢死。十二月至扬州,即民居为都督府,遍刷处女、寡妇,导帝渔猎。以刘姬谏,稍止。至南京,又欲导帝幸苏州,下浙江,抵湖、湘。诸臣极谏,会其党亦劝沮,乃止。当是时,彬率边兵数万,跋扈甚。成国公朱辅为长跪,魏国公徐鹏举及公卿大臣皆侧足事之。惟参赞尚书乔宇、应天府丞寇天叙挺身与抗,彬气稍折。

  十五年六月幸牛首山。诸军夜惊,言彬欲为逆,久之乃定。时宸濠已就擒,系江上舟中,民间数讹传将为变。帝心疑,欲归。闰八月发南京。至清江浦,渔积水池,帝舟覆被溺,遂得疾。十月,帝至通州。彬尚欲劝帝幸宣府,矫旨召勋戚大臣议宸濠狱。又上言:“赖镇国公朱寿指授方略,擒宸濠逆党申宗远等十五人,乞明正其罪。”乃下诏褒赐镇国公,岁加彬禄米百石,荫一子锦衣千户。会帝体惫甚,左右力请乃还京。彬犹矫旨改团练营为威武团练营,自提督军马,令泰、周、琮等提督教场操练。

  及帝崩,大学士杨廷和用遗命,分遣边兵,罢威武团练营。彬内疑,称疾不出,阴布腹心,衷甲观变,令泰诣内阁探意。廷和以温语慰之,彬稍安,乃出成服。廷和密与司礼中官魏彬计,因中官温祥入白太后,请除彬。会坤宁宫安兽吻,即命彬与工部尚书李鐩入祭。彬礼服入,家人不得从。事竟将出,中官张永留彬、鐩饭,太后遽下诏收彬。彬觉,亟走西安门,门闭。寻走北安门,门者曰:“有旨留提督。”彬曰:“今日安所得旨?”排门者。门者执之,拔其须且尽。收者至,缚之。有顷,周、琮并缚至,骂彬曰:“奴早听我,岂为人擒!”世宗即位,磔彬于市,周、琮与彬子勋、杰、鳌、熙俱斩,绘处决图,榜示天下,幼子然及妻、女俱发功臣家为奴。时京师久旱,遂大雨。籍彬家,得黄金七十柜,白金二千二百柜,他珍珤不可数计。许泰,江都人。都督宁子,袭职为羽林前卫指挥使。中武会举第一,擢署都指挥同知。寻充副总兵,协守宣府。正德六年,与郤永、江彬俱调剿流贼,败贼霸州,追败之东光半壁店。未几,复败贼枣强。刘六寇曹州,泰与冯桢、郤永击却之,乘胜擒斩千八百人。贼犯蠡县、临城,泰等不敢击,被劾停俸。既而贼奔卫辉,泰为所败。调赴莱阳,逗遛不进,诏革署都督佥事新衔,仍以都指挥同知办贼。贼平,进署都督同知,留京师,与彬日侍左右,赐国姓,历迁左都督。冒应州功,封安边伯。

  宸濠反,帝以泰为威武副将军,偕中官张忠率禁军先往。宸濠已为王守仁所擒。泰欲攘其功,疾驰至南昌,穷搜逆党,士民被诬陷者不可胜计。诛求刑戮,甚于宸濠之乱。嫉守仁功,排挤之百方。执伍文定,窘辱备至。居久之,始旋师。世宗即位,廷臣交劾,文定亦备以虐民妒功状上闻,下狱论死。夤缘贵近,减死徙边”马昂亦罢,炅等戍边。

  钱宁,不知所出,或云镇安人。幼鬻太监钱能家为奴,能嬖之,冒钱姓。能死,推恩家人,得为锦衣百户。正德初,曲事刘瑾,得幸于帝。性猬狡,善射,拓左右弓。帝喜,赐国姓,为义子,传升锦衣千户。瑾败,以计免,历指挥使,掌南镇抚司。累迁左都督,掌锦衣卫事,典诏狱,言无不听,其名刺自称皇庶子。引乐工臧贤、回回人于永及诸番僧,以秘戏进。请于禁内建豹房、新寺,恣声伎为乐,复诱帝微行。帝在豹房,常醉枕宁卧。百官候朝,至晡莫得帝起居,密伺宁,宁来,则知驾将出矣。

  太监张锐领东厂缉事,横甚,而宁典诏狱,势最炽,中外称曰“厂、卫”。司务林华、评事沈光大皆以杖系校尉,为宁所奏,逮下锦衣狱,黜光大,贬华一级。锦衣千户王注与宁暱,挞人至死,员外郎刘秉鉴持其狱急。宁匿注于家,而属东厂发刑部他事。尚书张子麟亟造谢宁,立释注,乃已。厂卫校卒至部院白事,称尚书子麟辈曰老尊长。太仆少卿赵经初以工部郎督乾清宫工,乾没帑金数十万。经死,宁佯遣校尉治丧,迫经妻子扶榇出,姬妾、帑藏悉据有之。中官廖常镇河南,其弟锦衣指挥鹏肆恶,为巡抚邓庠所劾,诏降级安置。鹏惧,使其嬖妾私事宁,得留任。

  宁子永安,六岁为都督。养子钱杰、钱靖等,俱冒国姓,授锦衣卫官。念富贵已极,帝无子,思结强藩自全。为宁王宸濠营复护卫,又遣人往宸濠所,有异谋。又令宸濠数进金银玩好于帝。谋召其世子司香太庙,为入嗣地。又以玉带、彩纻附其典宝万锐归,诈称上赐。凡宸濠所遣私人行贿京师,皆主伶人臧贤家,由宁以达帝左右。

  宸濠反,帝心疑宁。宁惧,白帝收宸濠所遣卢孔章,而归罪贤,谪戍边,使校尉杀之途以灭口,又致孔章瘐死,冀得自全。然卒中江彬计,使董皇店役。彬在道,尽白其通逆状。帝曰:“黠奴,我固疑之。”乃羁之临清,驰收其妻子家属。帝还京,裸缚宁,籍其家,得玉带二千五百束、黄金十余万两、白金三千箱、胡椒数千石。世宗即位,磔宁于市。养子杰等十一人皆斩,子永安幼,免死,妻妾发功臣家为奴。

  陆炳,其先平湖人。祖墀,以军籍隶锦衣卫为总旗。父松,袭职,从兴献王之国安陆,选为仪卫司典仗。世宗入承大统,松以从龙恩,迁锦衣副千户。累官后府都督佥事,协理锦衣事。

  世宗始生,松妻为乳媪,炳幼从母入宫中。稍长,日侍左右。炳武健沉鸷,长身火色,行步类鹤。举嘉靖八年武会试,授锦衣副千户。松卒,袭指挥佥事。寻进署指挥使,掌南镇抚事。十八年从帝南幸,次卫辉。夜四更,行宫火,从官仓猝不知帝所在。炳排闼负帝出,帝自是爱幸炳。屡擢都指挥同知,掌锦衣事。

  帝初嗣位,掌锦衣者朱宸,未久罢。代者骆安,继而王佐、陈寅,皆以兴邸旧人掌锦衣卫。佐尝保持张鹤龄兄弟狱,有贤声。寅亦谨厚不为恶。及炳代寅,权势远出诸人上。未几,擢署都督佥事。又以缉捕功,擢都督同知。炳骤贵,同列多父行,炳阳敬事之,徐以计去其易己者。又能得阁臣夏言、严嵩欢,以故日益重。尝捶杀兵马指挥,为御史所纠,诏不问。言故暱炳,一日,御史劾炳诸不法事,言即拟旨逮治。炳窘,行三千金求解不得,长跪泣谢罪,乃已。炳自是嫉言次骨。及嵩与言构,炳助嵩,发言与边将关节书,言罪死。嵩德炳,恣其所为,引与筹画,通赇赂。后仇鸾得宠,陵嵩出其上,独惮炳。炳曲奉之,不敢与钧礼,而私出金钱结其所亲爱,得鸾阴私。及鸾病亟,炳尽发其不轨状。帝大惊,立收鸾敕印,鸾忧惧死,至剖棺戮尸。

  炳先进左都督,录擒哈舟儿功,加太子太保。以发鸾密谋,加少保兼太子太傅,岁给伯禄。三十三年命入直西苑,与严嵩、朱希忠等侍修玄。三十五年三月赐进士恩荣宴。故事,锦衣列于西。帝以炳故,特命上坐,班二品之末。明年疏劾司礼中官李彬侵盗工所物料,营坟墓,僣拟山陵,与其党杜泰三人论斩,籍其赀,银四十余万,金珠珍宝无算。寻加炳太保兼少傅,掌锦衣如故。三公无兼三孤者,仅于炳见之。

  炳任豪恶吏为爪牙,悉知民间铢两奸。富人有小过辄收捕,没其家。积赀数百万,营别宅十余所,庄园遍四方,势倾天下。时严嵩父子尽揽六曹事,炳无所不关说。文武大吏争走其门,岁入不赀,结权要,周旋善类,亦无所吝。帝数起大狱,炳多所保全,折节士大夫,未尝构陷一人,以故朝士多称之者。二十九年卒官。赠忠诚伯,谥武惠,祭葬有加,官其子绎为本卫指挥佥事。隆庆初,用御史言,追论炳罪,削秩,籍其产,夺绎及弟太常少卿炜官,坐赃数十万,系绎等追偿,久之赀尽。万历三年,绎上章乞免。张居正等言,炳救驾有功,且律非谋反叛逆奸党,无籍没者;况籍没、追赃,二罪并坐,非律意。帝悯之,遂获免。

  邵元节,贵谿人,龙虎山上清宫道士也。师事范文泰、李伯芳、黄太初,咸尽其术。宁王宸濠召之,辞不往。世宗嗣位,惑内侍崔文等言,好鬼神事,日事斋醮。谏官屡以为言,不纳。嘉靖三年,徵元节入京,见于便殿,大加宠信,俾居显灵宫,专司祷祀。雨雪愆期,祷有验,封为清微妙济守静修真凝玄衍范志默秉诚致一真人,统辖朝天、显灵、灵济三宫,总领道教,锡金、玉、银、象牙印各一。

  六年乞还山,诏许驰传。未几,趋朝。有事南郊,命分献风云雷雨坛。预宴奉天殿,班二品。赠其父太常丞、母安人,并赠文泰真人,赐元节紫衣玉带。给事中高金论之,帝下金诏狱。敕建真人府于城西,以其孙启南为太常丞,曾孙时雍为太常博士。岁给元节禄百石,以校尉四十人供洒扫,赐庄田三十顷,蠲其租。又遣中使建道院于贵谿,赐名仙源宫。既成,乞假还山。中途上奏,言为大学士李时弟员外旼所侮。时上章引罪,旼下狱获谴。比还朝,舟至潞河,命中官迎入,赐蟒服及“阐都辅国”玉印。

  先是,以皇嗣未建,数命元节建醮,以夏言为监礼使,文武大臣日再上香。越三年,皇子叠生,帝大喜,数加恩元节,拜礼部尚书,赐一品服。孙启南、徒陈善道等咸进秩,赠伯芳、太初为真人。

  帝幸承天,元节病不能从。无何死,帝为出涕,赠少师,赐祭十坛,遣中官锦衣护丧还,有司营葬,用伯爵礼。礼官拟谥荣靖,不称旨,再拟文康。帝兼用之,曰文康荣靖。启南官至太常少卿。善道亦封清微阐教崇真卫道高士。隆庆初,削元节称谥。

  陶仲文,初名典真,黄冈人。尝受符水诀于罗田万玉山,与邵元节善。

  嘉靖中,由黄梅县吏为辽东库大使。秩满,需次京师,寓元节邸舍。寓节年老,宫中黑眚见,治不效,因荐仲文于帝。以符水噀剑,绝宫中妖。庄敬太子患痘,祷之而瘥,帝深宠异。

  十八年南巡,元节病,以仲文代。次卫辉,有旋风绕驾,帝问:“此何祥也?”对曰:“主火。”是夕行宫果火,宫人死者甚众。帝益异之,授神霄保国宣教高士,寻封神霄保国弘烈宣教振法通真忠孝秉一真人。明年八月欲令太子监国,专事静摄。太仆卿杨最疏谏,杖死,廷臣震慑。大臣争谄媚取容,神仙祷祀日亟。以仲文子世同为太常丞,子婿吴浚、从孙良辅为太常博士。帝有疾,既而瘳,喜仲文祈祷功,特授少保、礼部尚书。久之,加少傅,仍兼少保。仲文起筦库,不二岁登三孤,恩宠出元节上。乃请建雷坛于乡县,祝圣寿,以其徒臧宗仁为左至灵,驰驿往,督黄州同知郭显文监之。工稍稽,谪显文典史,遣工部郎何成代,督趋甚急,公私骚然。御史杨爵、郎中刘魁言及之。给事中周怡陈时事,有“日事祷祠”语。帝大怒,悉下诏狱,拷掠长系。吏部尚书熊浃谏乩仙,即命削籍。自是,中外争献符瑞,焚修、斋醮之事,无敢指及之者矣。

  帝自二十年遭宫婢变,移居西内,日求长生,郊庙不亲,朝讲尽废,君臣不相接,独仲文得时见;见辄赐坐,称之为师而不名。心知臣下必议己,每下诏旨多愤疾之辞,廷臣莫知所指。小人顾可学、盛端明、朱隆禧辈,皆缘以进。其后,夏言以下冠香叶冠,积他衅至死。而严嵩以虔奉焚修蒙异眷者二十年。大同获谍者王三,帝归功上玄,加仲文少师,仍兼少傅少保。一人兼领三孤,终明世,惟仲文而已。久之,授特进光禄大夫柱国兼支大学士俸,荫子世恩为尚宝丞。复以圣诞加恩,给伯爵俸,授其徒郭弘经、王永宁为高士。时都御史胡缵宗下狱,株连数十人。二十九年春,京师灾异频见,帝以咨仲文。封言虑有冤狱,得雨方解。俄法司上缵宗等爰书,帝悉从轻典,果得雨。乃以平狱功,封仲文恭诚伯,岁禄千二百石,弘经、永宁封真人。仇鸾之追戮也,下诏称仲文功,增禄百石,荫子世昌国子生。三十二年,仲文言:“齐河县道士张演建大清桥,浚河得龙骨一,重千斤。又突出石沙一脉,长数丈,类有神相。”帝即发帑银助之。时建元岳湖广太和山,既成,遣英国公张溶往行安神礼,仲文偕顾可学建醮祈福。明年,圣诞,加恩,荫子锦衣百户。

  帝益求长生,日夜祷祠,简文武大臣及词臣入直西苑,供奉青词。四方奸人段朝用、龚可佩、蓝道行、王金、胡大顺、蓝田玉之属,咸以烧炼符咒荧惑天子,然不久皆败,独仲文恩宠日隆重,久而不替,士大夫或缘以进。又创二龙不相见之说,青宫虚位者二十年。

  三十五年,上皇考道号为三天金阙无上玉堂都仙法主玄元道德哲慧圣尊开真仁化大帝,皇妣号为三天金阙无上玉堂总仙法主玄元道德哲慧圣母天后掌仙妙化元君,帝自号灵霄上清统雷元阳妙一飞玄君,后加号九天弘教普济生灵掌阴阳功过大道思仁紫极仙翁一阳真人元虚玄应开化伏魔真忠孝帝君,再号太上大罗天仙紫极长生圣智昭灵统元证应玉虚总掌五雷大真人玄都境万寿帝君。明年,仲文有疾,乞还山,献上历年所赐蟒玉、金宝、法冠及白金万两。既归,帝念之不置,遣锦衣官存问,命有司以时加礼,改其子尚宝少卿世恩为太常丞兼道录司右演法,供事真人府。

  仲文得宠二十年,位极人臣。然小心慎密,不敢恣肆。三十九年卒,年八十余。帝闻痛悼,葬祭视邵元节,特谥荣康惠肃。世恩后至太常卿。隆庆元年坐与王金伪制药物,下狱论死。仲文秩谥亦追削。

  段朝用,合肥人。以烧炼干郭勋,言所化银皆仙物,用为饮食器,当不死。勋进之帝,帝大悦。仲文亦荐之,献万金助雷坛工费。帝嘉其忠,授紫府宣忠高士。朝用请岁进数万金以资国用,帝益喜。已而术不验,其徒王子岩攻发其诈。帝执子岩、朝用,付镇抚拷讯,朝用所献银,故出勋资。事既败,帝亦浸疏勋。明年,勋亦下狱,朝用乃胁勋贿,捶死其家人,复上疏渎奏。帝怒,遂论死。

  龚可佩,嘉定人。出家昆山为道士,通晓道家神名,由仲文进。诸大臣撰青词者,时从可佩问道家故事,俱爱之,得为太常博士。帝命入西宫,教宫人习法事,累迁太常少卿。为中官所恶,诬其嗜酒,使使侦之,报可佩醉员外郎邵畯所。执下诏狱,并逮畯,俱杖六十。可佩杖死,尸暴潞河,为群犬所食,畯亦夺官。畯与可佩故无交,无敢白其枉者。

  蓝道行以扶鸾术得幸,有所问,辄密封遣中官诣坛焚之,所答多不如旨。帝咎中官秽亵,中官惧,交通道行,启视而后焚,答始称旨。帝大喜,问:“今天下何以不治?”道行故恶严嵩,假乩仙言嵩奸罪。帝问:“果尔,上仙何不殛之?”答曰:“留待皇帝自殛。”帝心动,会御史邹应龙劾嵩疏上,帝即放嵩还。已,嵩诇知道行所为,厚赂帝左右,发其怙宠招权诸不法事。下诏狱,坐斩,死狱中。

  胡大顺者,仲文同县人也。缘仲文进,供事灵济宫。仲文死,大顺以奸欺事发,斥回籍。后觊复用,伪撰万寿金书一帙,诡称吕祖所作,且言吕祖授三元大丹,可却疾不老。遣其子元玉从妖人何廷玉赍入京,因左演法蓝田玉、左正一罗万象以通内官赵楹,献之帝。

  田玉者,铁柱观道士。严嵩罢归,至南昌,值圣诞,田玉为帝建醮。会御史姜儆访秘法至,嵩索田玉诸符箓进献。田玉亦自以召鹤术托儆附奏,得召为演法,与万象并以扶鸾术供奉西内,因交观楹。时帝方幸此三人,故大顺书由三人进。帝览书问:“既云乩书,扶乩者何不来?”田玉遂诈为圣谕徵之,至则屡上书求见。帝语徐阶曰:“自蓝道行下狱,遂百孽扰宫。今大顺来,可复用乎?”对曰:“扶乩之术,惟中外交通,间有验者,否则茫然不知。今宫孽已久,似非道行所致。且用此辈,孽未必消。小人无赖,宜治以法。”帝悟,报曰:“田玉无状,去冬代廷玉进水银药,遂诈传密旨,徵取大顺,不治无以儆将来。”阶对:“水银不可服食,诈传诏旨罪尤重。倘置不问,群小互相朋结,恐酿大患。”乃命执大顺、田玉、万象等下锦衣狱,不知其奸由楹也。锦衣上狱词,帝有意宽之,以问阶。阶力言不可不重治,乃下诸人法司,令重拟。楹伺间,具密奏,为诸人申理。帝大怒,付司礼拷讯,具得其交通状,遂与大顺、田玉、万象、廷玉、元玉并论死。楹瘐死。帝以逆囚当显戮,怒所司不如法,诏停刑部司官俸。嘉靖四十四年也。

  世宗朝,奏章有前朝、后朝之说。前朝所奏者,诸司章奏也;他方士杂流有所陈靖,则从后朝入,前朝官不与闻,故无人摘发。赖帝晚年渐悟其妄,而政府力为执奏,诸奸获正法云。

  王金者,鄠县人也。为国子生,杀人当死。知县阴应麟雅好黄白术,闻金有秘方,为之解,得末减。金遂逃京师,匿通政使赵文华所。以仙酒献文华,文华献之帝。及文华视师江南,金落魄无所遇。一日,帝于秘殿扶乩,言服芝可延年,使使采芝天下。四方来献者,皆积苑中;中使窃出市人,复进之以邀赏。金厚结中使,得芝万本,聚为一山,号万岁芝山,又伪为五色龟,欲因礼部以献,尚书吴山不为进。山罢,金自进之。帝大喜,遣官告太庙礼官袁炜率廷臣表贺,而授金太医院御医。

  先是,总督胡宗宪献白鹿者再。帝喜,告谢玄极宝殿及太庙,进宗宪秩,百官表贺。已,宗宪献灵芝五、白龟二。帝益喜,赐金币、鹤衣,告庙表贺如初。不数日,龟死,帝曰:“天降灵物,朕固疑处尘寰不久也。”淮王献白雁二,帝曰:“天降祥羽,其告庙。”严嵩孙鹄献玉兔一、灵芝六十四,蓝道行献瑞龟。俱遣中官献太庙,廷臣表贺。未几,兔生二子,礼官请谢玄告庙。是月,兔又生二子,帝以为延生之祥,特建谢典告庙。已又生数子,皆称贺。其他西苑嘉禾,显陵甘露,无不告庙称贺者。当是时,陶仲文已死,严嵩亦罢政,蓝道行又以诈伪诛,宫中数见妖孽,帝春秋高,意邑邑不乐,中官因诈饰以娱之。四十三年五月,帝夜坐庭中,获一桃御幄后,左右言自空中下。帝大喜曰:“天赐也。”修迎恩醮五日。明日复降一桃,其夜白兔生二子。帝益喜,谢玄告庙。未几,寿鹿亦生二子,廷臣表贺。帝以奇祥三锡,天眷非常,手诏褒答。

  时遣官求方士于四方,至者日众。丰城人熊显进仙书六十六册,方士赵添寿进秘法三十二种,医士申世文亦进三种。帝知其多妄,无殊锡。金思所以动帝,乃与世文及陶世恩、陶仿、刘文彬、高守中伪造《诸品仙方》、《养老新书》、《七元天禽护国兵策》,与所制金石药并进。其方诡秘不可辨,性燥,非服食所宜。帝御之,稍稍火发能愈。世恩竟得迁太常卿,仿太医院使,文彬太常博士。未几,帝大渐,遗诏归罪金等,命悉正典刑,五人并论死系狱。隆庆四年十月,高拱柄国,尽反徐阶之政,乃宥金等死,编口外为民。

  顾可学,无锡人。举进士,历官浙江参议。言官劾其在部时盗官帑,斥归,家居二十余年。瞷世宗好长生,而同年生严嵩方柄国,乃厚贿嵩,自言能炼童男女溲为秋石,服之延年。嵩为言于帝,遣使赍金币就其家赐之。可学诣阙谢,遂命为右通政。嘉靖二十四年超拜工部尚书,寻改礼部,再加至太子太保。时盛端明亦以方术承帝眷,可学独扬扬自喜,请属公事,人咸畏而恶之。帝惑乩仙言,手诏问礼部:“古用芝入药,今产何所?”尚书吴山博引《本草》、《黄帝内经》、《汉旧仪》、王充《论衡》、《瑞命记》,言:“历代皆以芝为瑞,然服食之法未有传,所产地亦未敢预拟。”乃诏有司采之五岳及太和、龙虎、三茅、齐云、鹤鸣诸山。无何,宛平民献芝五本。帝悦,赉银币。自是,来献者接踵。时又采银矿、龙涎香,中使四出,论者咸咎可学。可学寻以年老乞休。卒,赐祭葬,谥荣僖。

  端明,饶平人。举进士,历官右副都御史,督南京粮储,劾罢,家居十年。自言通晓药石,服之可长生,由陶仲文以进,严嵩亦左右之,遂召为礼部右侍郎。寻拜工部尚书,改礼部,加太子少保,皆与可学并命。二人但食禄不治事,供奉药物而已。端明颇负才名,晚由他途进,士论耻之。端明内不自安,引去,卒于家。赐祭葬,谥荣简。隆庆初,二人皆褫官夺谥。

  朱隆禧者,昆山人。由进士历顺天府丞,坐大计黜。二十七年,陶仲文赴太和山,隆禧邀至其家,以所传长生秘术及所制香衲祈代进。仲文还朝,奏之。帝悦,即其家赐白金、飞鱼服。隆禧入朝谢恩,帝以大计罢闲官例不复起,加太常卿致仕。居二年,加礼部右侍郎。会有边警,仲文乘闲荐隆禧知兵。帝曰:“祖宗法不可废。”卒不用。既卒,其妻请恤典,所司执不予,帝特谕予之。隆庆初,褫官。

  帝晚年求方术益急,仲文、可学辈皆前死。四十一年冬,命御史姜儆、王大任分行天下,访求方士及符箓秘书。儆,江南、山东、浙江、江西、福建、广东、广西;大任,畿辅、河南、湖广、四川、山西、陕西、云南、贵州。至四十三年十月还朝,上所得法秘数千册,方士唐秩、刘文彬等数人。儆、大任擢侍讲学士,秩等赐第京师。儆不自安,寻引退。大任入翰林,不为同官所齿。隆庆元年正月,言官劾两人所进刘文彬等已正刑章,宜并罪,遂夺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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