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小刀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8 11:52 阅读(0)
爸爸的小刀
文／刘万勤
我五岁那年。
爸爸是铁路扳道工。他下班回来，坐凳子上把玩一把小刀。那小刀不是商店卖的，是细长的那种，一边还长满牙齿。我蹲跟前用指头摸摸，光光的，滑滑的。我问爸爸哪来的，爸爸说，他在铁路边拣了一截钢锯条，放铁轨上，火车轮子碾轧后，就变成小刀了。噢，爸爸真有办法。
我问爸爸小刀利不利，爸爸不顾得言声，削起他的长指甲，噌噌的，指甲屑在眼前跳出一个个弧形。我找来一截秃头铅笔，要自己削。爸爸不让，说，手捏不好，是会划出血来的。我不知是会划出血，还是爸爸心爱它，舍不得让我试。
吃过晚饭，我上眼皮就和下眼皮打架。爸爸说，吃过就睡，会滞食。他从地上拣起一个小不点白萝卜，洗净，用菜刀砍成三截，拿起中间一截，掏出他的宝贝小刀，沙沙，刮掉稀疏的几根毛，放手上截一片给我，吃吧，跟苹果一样脆。我咬一口，辣出泪花花。他一口一口，真跟吃苹果一样甜。
太阳毒起来，路边卖西瓜的一摊儿接一摊儿，圆滚滚的绿皮大西瓜很招人眼馋。爸爸从来不放话，家里连块西瓜皮也没有。
妈妈催爸爸第十次的时候，爸爸才答应给我买西瓜吃。谢谢爸爸开恩，他终于大方了一回。到路边，我抱住那个绿皮大西瓜，喊，爸爸，咱要这个。爸爸没有抬眼，在锅帽一样罩着的纱布前，端详那里边切成一牙一牙的。看上去，红沙瓤，上面的黑瓜子眨着眼睛。爸爸问，多少钱一牙？一听是一毛，贵得他只是吸溜嘴。爸爸迟疑一会儿喊我，来挑一牙。
我眼睛轮半天，挑一牙顶大的。贪婪的嘴，一口一口吃蜜一样，顾不上下巴滴着水，眨眼工夫红色全部扫荡干净。手拿西瓜皮要扔的时候，爸爸接过去跟我回家。路上，他掏出长条小刀，噌噌削掉绿色，一口一口吃起来。他说，比白萝卜甜多了。
从此，我就天天做着西瓜梦。爸爸不放话，西瓜是没有的。那天，我怎么也屙不下来，愁得妈妈掉眼泪。爸爸一下班，妈妈就催他给我买西瓜吃。妈妈的话很灵，爸爸就带我路边去，照例给我买了一牙。我知道西瓜皮也好吃，就把西瓜皮啃得很薄很薄。爸爸接过西瓜皮，在回家路上，依然掏出长条小刀，小心地削掉绿色，三两嘴就吃完了。他抹着嘴，说，西瓜就是好吃，好吃。
我盼着自己屙不下来，可是再也没有过。不想我生日到了，我给妈妈说，生日我就吃西瓜。这天，爸爸就带我路边吃西瓜。还是买了一牙。我吃到最后，还有厚厚的红瓤，再也吃不下去了。爸爸接过西瓜皮，走在路上照例掏出小刀，去掉绿色，甜甜的几嘴就吃个净光。
没过几天，轮到了爸爸生日。妈妈要给他煮鸡蛋，他说，我买牙西瓜吃算了。他去时，喊上我，就一起往路边走去。他挑出一牙，咬了一口，就给我。我跑得远远的，喊，爸爸你再咬两口。他又叫我，我喊，爸爸你再咬两口。爸爸急了，火火地叫我。我仍喊，爸爸你再咬两口。他说，再咬我就吃完了。我装着，喊肚子疼。爸爸在不忍中，吃完了一牙。
我走过去，爸爸要给我买一牙。我摇摇头，给爸爸要过西瓜皮和长条小刀，慢慢削掉绿皮，一小口一小口吃起来。
爸爸眼睛红红的，模样很难看。我喊，爸爸，好吃，好吃！
至今，我常常拿出爸爸的这把小刀，又回到了五岁时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