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九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12-16 11:59 阅读(0)
《五月初九》
作者/何昊
过了端午离农历五月初九的祭日也就近了。
在我已故的亲人里，曾祖父的离去始终是我心底里的疤，它虽然早已愈合，可每当记忆的眼睛扫过心底，还是感受到，那真真切切的疼痛。我知道，他将是我一生都会深深怀念着的人。
记忆中的曾祖父一直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虽然他生于乱世，人生中的大部分光阴都在艰辛与劳苦中攀爬，但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里始终闪烁着坚毅的光。
民国十三年的农历三月初三，曾祖父来到了那个积贫积弱的时代，来到了那个吃糠咽菜的家庭。尽管贫寒的家境给他的童年罩上灰蒙蒙的阴影，但在土地上讨生活的人们历来重视男丁的习惯，加之我的家族历来有敬重文化和知识的传统，所以作为家中长子的曾祖父也读过几年私塾。据说那时他上学很用功，每到过年前夕家门前都是排长队等着让他写对联的街坊邻里。我相信，若不是世道与现实乱了人心，说不定他也能凭借着一己之力蹚出脚下驻满藩篱的土地。
曾祖父十九岁那年，一团阴云笼罩了家族的上空，我的高祖因为中毒性痢疾而离世。慌忙之下，曾祖父只能挑起家庭的担子，在凄凉中抚慰寡母，在困境里拉扯兄弟。终究是命运给他打上了农民的烙印，从此他只能接受泥土的洗礼了。但读过书的农民终究与普通的农人不同，他凭借着传统农人的勤劳与文化带来的机警硬生生地使眼前那艘生活的“破船”重新扬帆起航。
知识让他的眼界更开阔，他挖河打堤，购置土地，当过民兵和生产队长。知识让他的头脑更活络，他自办酒店，当过社会经纪人并被县里聘为收购站的棉检员。同样是知识让一个农民拥有了博爱之心，在本就艰苦的年月里，人们时常能看见曾祖父坐在村里的小学堂旁边给前来上学的孩子们发买来的作业本。
曾祖父在土地里挖刨了几十年，他在泥土里种下了日渐殷实的家业，也让家族的大树变得日渐葳蕤。他与我的曾祖母共同哺育了六个子女。我的长辈们在他对未来的“巴结”下先后参军、提干并在城市里定居，剩下的子女则与他一同坚守着那块儿恩养家族的土地。自八七年曾祖母过世以后，他与二儿子也就是我的爷爷一起生活了十五年。那时候我的父母因为工作原因偶尔将我放在老家，而我与曾祖父的感情建立也是从那时开始的。
在我朦胧的记忆中，曾祖父是我年幼时最称心的玩伴。时至今日我的脑海里时常显现出一帧清晰地图画：炎炎的夏日，在老家门前的那株枣树下的石桌上，曾祖父慷慨地在他那柄古老的锡铸酒壶里装满甘甜拔凉的井水，而我则大方地端出自己放了几粒花生米的塑料玩具小盘子。一场“家宴”安排妥当，祖孙二人相对而坐。
我们俩高举瓷白的酒盅换盏，这时他教我与长辈碰杯的时候要放低一些以示尊重，只要一见我学得有模有样，他便会开心的大笑起来。至于那时候，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儿和一个两三岁的娃娃能聊些什么呢？反正我们的“酒桌”上从来不会缺少话题，农谚、施肥、产量或许还有神话故事，但绝大部分还是与他辛勤劳作着的土地有关。记得他有时会煞有其事地问我：地里该撒肥料了吧。这时我稚气的脸庞也会充满严肃的答道：还是我从城里往回拉，老爷爷往地里撒吧。于是他又会极开心的大笑起来了。那样的场景就像一张泛起微黄的老照片，我用记忆将它装裱，一直挂在心房。
进入新世纪以后，在城市里的长辈们将曾祖父接到市里生活。为了方便照料，就给曾祖父在我家楼下租了房子。我们的距离近了，感情也就拴的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