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儿子赋闲了

 

作者：陈浩龙 

 

我不相信，咱们真的会是在两个世界。23年来，您总在我的梦里。我梦见，在咱们家门前那棵老槐树下，您还是穿着那件黑色的夹袄，坐在门口的那个石礅上，睁着企盼的眼睛，等着我回来。因为，您记住了，我曾答应过，每礼拜回来看您一次。所以，您就像小孩子盼过年一样，数着天过日子。从礼拜一一直到礼拜天，风雨无阻，天天如此，从不间断。妈妈说，您别等了，娃说话是算数的，到时候自然就回来了。可您却摇摇头，不说话，一个人默默地独自守望。过往的乡邻开玩笑说，听说您娃到远处开会去了。您坚定地回答，没有，绝对没有，出远门他会捎信回来的。一直到礼拜天，县里开会，我真的没顾上回家，您竟然要搭车去县城看看我是不是病了，被妈妈拦住了。终于，当一抹晚霞染红西边天际的时候，我还是骑着摩托车回来了。听见摩托车声，您喜出望外，迭迭撞撞，赶紧开门迎了出来。您还直怨妈妈，看，看，我说娃会回来的，没错吧？！

我记得，我在水头镇政府工作不久，那年大运二级公路修过水头，我跟您夸，二级路总能顶得过咱村门口两个运矛公路那么宽。您听后，高兴地眉飞色舞，您说，活了六十多岁，从未见过这么宽的路，想亲眼去看看。我说等有时间一定带您去。

您一生酷爱养花种草。听说河南洛阳举办牡丹花会，您实在想去观赏观赏，开开眼界。可鉴于我工作忙，您一直难以启齿，等花会结束了，邻居的大爷才告诉我，您爸想去洛阳看花，没敢给您说。我这才恍然大悟，知道了您肚子里的委屈。我安慰您，等到明年春暖花开一定带您去。

 

 

我还记得，一次，我回到家里，您突然拉住我的手，用呆滞的目光望着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深沉而凝重地说，今年，我觉得心有点下，你有时间我想和您好好坐坐。我总以为您又不知道想要唠叨个啥，竟不在意地吱唔着，好、好、我一定腾个时间。

直到一九九一年，我还在水头镇担任党委书记。您因患气管炎导致肺心病，长期咳嗽不止，走起路来气喘吁吁，身躯佝偻，步履蹒跚。尤其是到了冬天，北风呼啸，寒气袭人，您更是出不得门来，成天待在家里。那时，只能靠生炉子取暖。然而，您偏偏又闻不得烟煤味。这一年十月，镇里工作到了紧张阶段。我安排各村铺排了一大摊子工程，平田整地，安装管灌，发展大棚蔬菜，千头万绪。偏在这个时候，您的肺心病又犯了。我在百忙中用车拉您到县医院检查后，医生让您立即住院治疗，您却坚持不肯。您说，你们工作都忙，还是回家输液吧。您执意要回，我拗不过您，只好送您回村，在家里打起了点滴。

看着围了一圈的五个儿女，您用微弱的声音，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个人的病我知道，暂时还不要紧。你们都有自己的事，还是轮流来照顾我，免得日后留下遗憾，后悔一辈子。

因为，我安排第二天召开全镇冬季农田水利基本建设动员大会，各村的两委主干，村民小组长一百多人参加，加之镇长又去了地委党校学习，所以，我跟您说，先让姐姐照顾您，明天开完会我很快赶回来。临别时，您拉着我的手，一再叮嘱，公家的事要紧，耽误不得，要当回事儿。真是知子莫如父啊！我望着您忧郁的眼神和憔悴的面容，听着您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我的心里一阵酸痛。我很清楚，其实此刻您是多么希望我留在您身边啊！可自古忠孝难两全。我只好忍痛含泪离开了您，赶到镇里如期召开了会议。

谁知，这一别竟成了咱们父子二人的永诀。

 

 

第二天下午，正当我作大会总结讲话时，妹夫忽然出现在会场外，我的心顿时一紧，不好，大事不妙。讲完话出来，妹夫告诉我父亲的病情今天一直不稳，妈让你赶快回去。我没顾得上吃一口饭，立即驱车往回赶。此刻，已是下午四点。40华里的路程如同走了400华里，我觉得是如此地漫长。我催促司机，快些，再快些，车轮飞奔，我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