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视命运

罗超华

 

人各有命，可命运是先天注定了的吗？短暂的一生，有人富贵，有人贫贱；有人可以呼风唤雨，而有人却寸步难行。仿佛每个人都在自己注定的人生轨迹上，像蝼蚁一般，忙忙碌碌。

若干年前，先生如果要带我去苍蝇馆吃饭，我是坚决不去的。那时浅薄无知的我，一想到馆子里到处都坐着孔乙己、祥子、祥林嫂等人，自己就很难忍受在这样的环境里，去享受盘中美食。十几年的工作磨砺，我才真切地明白，活在这个世界上，谁都不容易。谁都不想成为孔乙己、祥子、祥林嫂这类人，但生活却硬生生地把青春康健的人逼成这类人。这类人让人厌恶，却又让人对他们充满怜悯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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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个想要成为作家的人，却始终无法与这类人脱离关系。凡有点儿名气的作家也总说，如果要想创作出一部永垂不朽的作品，作家必须贴近底层人的生活，融入到他们的生活中去，用敏锐的目光、犀利的笔触去捕捉他们的喜怒哀乐。我就有一个作家梦，我也希望自己能创作出旷世奇作，我深深地将这些作家的经验之谈牢记在心里，并心甘情愿地撕掉自己心理上对底层人群的隔膜，融入到他们生活中去，为自己将要创作的宏伟巨作搜集素材。也许是在这种潜在的动机驱使下，不知不觉间，我竟成了小饭馆、小茶馆的常客。到这样的地方去，我常找一个僻静之处，点上两样食物，静坐于此，观察浓缩版的众生相。

今日又寻得空闲，到常去的小饭馆坐坐。这家饭馆店面不大，三四十个平方米。门口摆着一排桌子，桌子上放着烫粉、炸油果子之类的工具，旁边放着煤汽灶、煤气罐，灶上放着一个大铝锅，锅内乳白色的汤水正在翻滚着，这是专门用来烫粉的。店中摆放了五张长桌和一张圆桌，店最里面是厨房，专做各种小炒。

进入店内，五张长桌已坐满顾客，只剩一张圆桌还是空的。我与先生走到圆桌旁坐下，点了两个小炒菜，就静静地坐在那里。我环顾整个店内，店内坐着的大部分人都是地道的农民，年龄大约六七十岁左右，另有两三位年轻人，独坐一桌，正在窃窃私语，等着老板上菜。厨房内“呯呯嘭嘭”地唱着交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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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背后邻桌，坐着三位六旬老汉，正在吃菜喝酒，右后方那桌坐着四位中老年人，三男一女，也在吃菜喝酒。一会儿，又进来两位六旬老人，他们在店内看了看，径直走到我们的圆桌旁坐下。这些人的衣服都很朴素，穿着泛旧的、藏青色或黑色老式中山服。两位老人坐下后，点了一份青椒肉丝、二两白酒，就拿出劣制的纸烟，旁若无人的抽了起来。白色的烟雾在店内慢慢弥漫开来，飘到了邻桌和右后方的那桌人的上方。这两桌人也许互相认识，他们正隔空敬酒，大声吆喝着。酒过三巡，邻桌又点了一份家常豆腐。菜刚端上来，穿着黑灰色粗制衣服的老人，从裤兜里捣出一把纸钞，大约两百元。老人问老板：“多少钱？”桌上另一老人把手揣进兜里，做着欲给钱的姿势，而穿黑灰色衣服的老人边数钱，边说：“今天这顿，我请客。”那位老人一听，立马将手从衣兜里拿出，继续吃着饭菜。穿黑灰色衣服的老人笑着对老板说：“你倒的这二两酒，只有一两八呢，你应该少收几块钱。”我看见老板眉头微微皱了皱，一副委屈的样子说：“这个杯子如果只有一两八，只能让厂家重新造了。”他们又为这二钱酒争执了一番，最后怎么收的费，我不知道，因为在这紧要处，我点的菜上桌了。

尖椒肉片散发出一阵阵刺激味蕾的香气，同桌的一位老人看了看我们的菜，用枯树枝般的手端起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口，说：“老板，我们的菜为什么还没上来呢？”手端着菜盘，在店内忙碌着的老板忙不迭地说：“别急，按顺序上的。”等老板空下来，这位老人又向老板喊道：“老板，你这杯里的酒怕没得一两哟，再给我添点儿。”他摇晃着手中透明的半杯液体，递到老板面前，让他看。老板脸色突然转阴，说：“你又来这一套，我打的酒我心里面是有数的。自己喝了就不要说那么多。”老人语气生硬地说：“你菜都没上来，我喝？你们也太会宰人了。”老板又自忙自的去了，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