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兴乐：尘世烟火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30 12:49 阅读(4)
蔡兴乐：尘世烟火
家乡分水岭人很少抬头看天。即使看天的时候，多半是在看那些飘忽不定的云彩，看云彩里是不是藏着雨水。
五黄六月天，大旱如恶魔，影子般降临到分水岭上。
整个村里识字最多的继金，上通天文，又下通地理，自称是能掐会算的小诸葛。
却唯独看不透头顶上的云彩里，到底藏着几分雨水。
一次，小诸葛继金午睡时，正做着天降大雨的白日梦。
顽皮的孙子，照着他的脸上就是一泡热热的尿，淋得梦中的小诸葛一个激灵，大喊着：下雨了，下雨了！竟成为了全村老幼的笑谈。
家乡分水岭人更习惯了低下头来，看脚下一亩三分地的收成。
同时也看娘亲坟头上的蒿草，青了变黄，黄了再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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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石头，在被刻上了一个人的名字之后，即使有满腹想要说的话，也不能再随便说。而掏心窝子的话，只能说给掏心窝子的人。
原先不凡的身手，或者习惯性的小动作，此刻都不能随心所欲了。
一块刻上了名字的石头，应该对这个名字背后的那个人负责，呼吸着那个人的呼吸，做那个人没有做完的梦。
也心安理得地，替那个人接受子孙后辈们的叩拜、焚香，以及花花绿绿的冥币与烧纸。
在我的家乡分水岭，没来得及刻上名字的石头，真的还有很多很多。
它们在寒风中无助地呼号。是不是，只能一辈子做个孤魂，或者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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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乡下，在家乡分水岭，人与神从来都不分彼此。
有时同居一屋，共用厢房里的一个灶台。
吃的是家常便饭，喝的老井水。村里人，无论老幼，总习惯称呼其为灶王爷。
据说等级很低，却掌管着全家的祸福。
有时共拜一座小庙，多半造型单一。
简陋者往往建于树下或路旁，仅仅以石头为壁，为顶，是为土地神或土地公。
土地神并没有心生不悦。
在乡下，凡有民众居住，就会供奉土地神。和谐相处，其乐融融。
村子西头的顺英婶子，把个观音菩萨请回了家。
这尊不大的石膏塑像，从此便占据着案几上，那个最显眼的位置。
晨起拜，睡前拜。儿媳妇那不争气的肚子，终于像个南瓜似的鼓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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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大凡年过半百的人，在阎王殿的生死簿上，都有着明明白白的登记。
更有甚者，有的都已经死过好几回了。只在阳间徒有空空的皮囊，无异于那些行尸走肉罢了。
据说，凡是长有翅膀的，都是天空的子民。
它们有时飞来这尘世间，只是因为累了，好歇歇脚。或是一不小心误入歧途，成为了戴罪的苦行僧，流浪于屋檐下，草坷间。
比如流萤，蚊子，七星瓢虫之类。
据说，越是明晃晃的阳光下，越是有暗中射来的冷箭。
而已经年过半百的我，没有一对飞到天堂的翅膀。只有一具早已经百孔千疮的凡胎肉身，再也经不起防不胜防的刀枪。
而埋着娘亲的分水岭，还留有三尺黄土，不大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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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当一些个弱小如我者，在被命运欺凌得快要绝望时，就会准时降临。
我们同居在一间黑屋里，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不再会分出彼此。
如同这从上天赶来的大雪，虽然比料想的还要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