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花生

 

邱青霞

 

周末和先生开车回家看妈妈。夜色降临，我们准备回去时，妈妈急忙奔回屋里抱出了一小袋花生米塞到了我的怀里。边塞边解释说:“这是我今年捡拾的。晒干了，挑选过了，又剥好了，分了三份，给你大哥三哥各留一份，这份你带着回去吃。”抱着花生，看着妈妈温热的目光，我赶紧转过头来，眼泪要流出来了。

妈妈今年八十二了。去年国庆节回家，妈妈的小院子的空地上里晒满了花生，花生虽然有大有小，看上去却很干净。妈妈很满足地给我们说，这是她坐着小凳子拿着小抓子一颗一颗拣了半个月的劳动成果。她自豪地说；'你们放心！今年你们兄妹又有花生吃了。"那天中午吃饭时妈妈忽然腰疼起来，她自我解嘲道，人真是老了不中用了，拣点花生还会累得腰疼。我们兄妹听了心里很不好受。我们怎么会不懂得妈妈的心意呀？妈妈的花生的味道是爱的味道呀！妈妈的花生里的爱是无处可买的珍宝呀！我们心疼她，于是三令五申，让她以后再也不要累着自己，再也不要去拣花生了。现在条件这么好，我们想吃买就是了，又不是多贵的东西。

妈妈两年前还种着庄稼地呢。

快八十岁的妈妈每年都要种上半亩地的花生，不为别的，只为亲情。岁月渐老，妈妈白发也已满头，菊花一样的皱纹嵌满额头，不变的是年年成熟的花生里满满的亲情。

花生，和小麦玉米大豆比，它还算是金贵的。它既好吃又营养，可以当做土特产来馈赠亲友。送人的人有面子，接受的人很实惠。但是种花生的人一般不舍得把它当礼品随意赠送。在我们本地花生过去差不多是当做一家子的经济来源的。家里大事小情需要花钱时，手头上没钱？没事，随手从屋里拽出两袋子花生粜出就行了。之所以这么说，我只是想解释给大家听，花生之于农家人的重要性。那时候的人们，自己平时不是特殊情况都舍不得抓上一把花生来过下瘾打打牙祭的，更何况是送人？过去的岁月里，如若别人能特意送给你三五斤花生带回家，那就说明你和他们家的交情实在是不浅的！而妈妈种了二十多年的花生，却从来没有卖过，全部送了人情。

我们家的亲戚多。姑姑们姨姨们远房伯伯叔叔们，都是家里没花生可吃的。妈妈常说，吃点自己的，只要大家都高兴，是吃不穷的！吃亏人常在，人憨点好！咱家就这点东西能拿出手，还心疼个啥？

从我留意妈妈种花生也是在我结婚后才开始的。每年种花生的季节一到，妈妈便开始精挑细选选花生的种子。种植花生也挺讲究，株距行距差不多一样，才能保证出苗整齐，产量才可以。等嫩芽初绽，妈妈会天天待在田里瞅着，就像养育一群可爱的孩子一样。有了杂草还没等它完全长起来妈妈便拔了个干净，人家喷散农药来治草，妈妈的花生田从不需要。每年那半亩地的花生都不知道浸了她多少的汗水呢！

等到花生熟了，妈妈便开始通知我们回去拔花生了。拔花生的活并不重，我们更多的是享受丰收的喜悦，分享的快乐！妈妈会跑前跑后，笑得合不拢嘴！摘花生是她自己的事，谁也不用插手，她慢慢地选细细地捡，一颗颗花生一经她的手就变得更有人情味儿了。

花生晒干后，是妈妈最有成就感的时候。除了留下来年的花生种子，妈妈会按份数足量分好，用同样的编织袋包装，然后放到房间里，一包包一排排，整整齐齐精精神神的像战士在等待妈妈的检阅呢！

农忙过后，离得近的亲戚，妈妈会蹬着三轮车挨家地送过去。也时不时地会带回来些姑们姨们回赠的其他吃食，妈妈会因为此高兴好久好久呢！离得远的亲戚一时来不了，妈妈也是急着一遍又一遍地捎信让人家过来带走。如若时间久了，她便会心事重重地絮叨上好久呢！

妈妈不仅对自己的亲戚熟人如此，对外人也是一样慷慨大方的。妈妈的善良宽厚我们看得见。记得我刚上小学时，有一天，寒风刺骨，我一放学回家就闻到了院子飘着芝麻香油的味儿。屋子坐着一个面庞黝黑瘦小佝偻的男人，那男人正端着一大碗酸汤面叶子咕噜咕噜地吃着……看着他吃完饭，妈妈又从里屋里给他捧出了两大捧花生让他把口袋装满。家里的那点花生也就是逢年过节了妈妈会拿出些来让我们吃的呀。那男人临走时感激得连连给妈妈鞠躬。我奇怪地问妈妈你认识这个人吗？妈妈说，不认识，他这几天在帮一个街坊做活，一到吃饭的点儿，人家都有地方吃饭，他一个人躲在一个墙角喝凉水啃窝窝头，那么冷的天看他可怜就给他做顿饭吃。其实平时妈妈就是这样。如若遇上磨剪刀的，修机器的，或者其他过路的，在我们家门前歇会儿脚的，妈妈总会捧出自家的花生让他们打打牙祭。妈妈常说，做人别把吃食看得太重了，出门在外都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