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的山核桃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9 09:08 阅读(0)
苦涩的山核桃
郭秀英（辽宁鞍山）
我姑姥家的山坡上有两棵高大的山核桃树，每年都会结满厚厚的果实。城市里的孩子没看见过长在树上的山核桃，外观看起来像一嘟噜鸡蛋包裹着坚硬的绿壳挂在树枝上，觉得很神奇。秋天的时候用杆子把那些核桃蛋子从树上打下来，用石头敲开外壳剥下一层绿皮，才看到像似脱胎换骨的核桃，要放在地上晒太阳，等潮湿的外皮晒干后,才露出深浅不一样的沟纹，那才是在市场里见到的山核桃。
我姑姥是个盲人，有一次放假去串门的时候，她听说是我来了很高兴,问东问西地打听我妈妈怎么样了，我妈妈是她的老侄女，她还把我叫到跟前用那双粗巴巴的手摸我的头和脸，嘴里还说：“这丫头长得像洪珍，挺俊呀！”我心里很想笑，其实我长得不像我妈妈，而是像我爸爸，可能在姑姥的记忆里她侄女是个漂亮的姑娘。
姑姥从我进门就开始张罗着炒几个鸡蛋，再泡上一盆榛子蘑，从缸里拽出来一块咸猪肉，上面沾满了咸盐粒子，干这样干那样，把我老姨支得团团转。随着灶堂里亮起的火光，烟囱里升起了炊烟，大锅里飘出一股咸肉味，说实在的不是肉香味，但是在那个年代里的农村已经是高档菜了。
晚饭过后，点起了煤油灯，灯的周围有一团亮光，棚顶上是一片黑暗的影子。姑姥用手在炕沿墙边上摸索着一个火柴盒，从里面抽出一根火柴棍划着，顺手把挂在墙上的艾蒿辫子点着，那动作很熟练，一星点的亮光下，艾蒿开始冒烟，并且生出一种草香的味，农村的人就是用这种方法驱蚊子，效果不错。
睡觉的时候邦硬的火炕散发着热度，让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透过窗户格子上糊着的窗户纸，感觉出夜空有一轮明月，照亮了窗外的世界。我不知咋滴问姑姥一句：“大舅咋样了？”姑姥长长叹口气打个唉声说：“还是老样子，我那个疯儿子哟！”大舅是个荣转军人，听说是在哪次战役中看到太多的流血牺牲，死了太多的战友而受了刺激变成了精神病。部队派人把他送回当地交给了大队，村上为了照顾好他，给盖了二间房子，可是大舅不肯住在堡子里，他觉得有危险，自己上山砍树在山沟里搭起个窝棚，一住就是几十年，不管春秋冬夏，把自己隐藏起来，不断从高处观察堡子里的动静。姑姥就是因为这个儿子哭瞎了双眼。
天亮以后我早早地就起床了，到外面转转，我喜欢看在沉睡中醒来的小山村，看在晨雾弥漫中升起的炊烟，闻那种柴木散发出来的清香味道。刚吃完早饭就听到有街坊邻居叫喊着说：“杨讨子下山了，快跑！”
杨讨子是我那个大舅的小名，堡子里人都躲着他，我老姨听到叫喊声，一把将我拽进屋里，还没来得及把大门划上，我大舅已经跟了进来。
他穿一件破棉袄，有几处露着发黑的棉絮，腰间扎一条草绳子，手里拿着一把镰刀，长长的头发那样子挺吓人，他用警惕的目光直视着我问道：“你是谁？从哪里来的？”没等我回答，我老姨惊恐地解说：“这个是鞍山洪珍老姐的女儿来咱家串个门。”大舅一屁股坐在床沿上，若有所思的样子，可能是在努力回想洪珍是谁？忽然间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可能是想起来了曾经有个许多年未曾见面远嫁他乡的妹妹，随后问道：“鞍山吗，你明天走不走？”我回答一句，“不走。” 他站起来一阵风似地冲出了大门。
姑姥蜷缩在炕里头，吓得浑身发抖，我不明白大舅为什么没有一句问候的话，而姑姥也没有呼叫她的儿子，但是我似乎知道大舅一直在暗中守护着这个家。如果不是发现特殊情况他绝不轻易下山。